你不能真的与AI成为朋友｜仅仅因为与聊天机器人之间的关系感觉真实，并不意味着它是真的。

作者：Ethan Brooks
2023年12月14日

今年早些时候，一个男人告诉我，一个聊天机器人拯救了他的生命。当我为Radio Atlantic报道时，一位已经与抑郁症斗争了几十年的澳大利亚音乐家通过一个叫Replika的应用程序找到了陪伴，一切都改变了。他重新开始弹吉他，多年来第一次去购物，并花了几个小时与他的AI伙伴交谈并大笑。对我来说，他似乎是去应用商店下载了一个未来。

但我们的对话揭示了一连串的矛盾。尽管这位音乐家在AI伴侣的陪伴下感觉不再孤独，但他与其他人的隔离状态并未改变。他坚信自己拥有真实的友谊，但也清楚地知道屏幕另一端没有人。这种联系的效果非同寻常。但不那么戏剧化的AI关系却出乎意料地普遍。Replika声称拥有数百万活跃用户。而且这并不是市场上唯一的模拟对话应用程序——还有Chai、Nomi、Paradot，甚至一些名字不像宝可梦的应用。

人们使用这些应用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寻找关注，寻找性聊天（这位音乐家的关系在一开始就有一丝浪漫的色彩），寻找安慰。但这些应用的核心体验是像与朋友一样发短信，而聊天机器人比大多数人类更乐意响应。Replika立即回应，不介意你是否回应。它发送文章和表情包；对你的笑话“是，并且”回应；显示出持续不断的好奇心。人们与这些AI化身对话并不是为了让它们调试代码，或计划去佛罗里达旅行，或批量编写婚礼感谢信。他们谈论的是那些构成生活本质的琐碎细节：有人从办公室冰箱里偷了我的酸奶；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的腊肠犬看起来很悲伤。

对于Replika的用户来说，这感觉很像友谊。实际上，这种关系更像是人们对精心为我们屏幕设计的名人、运动员和网红所产生的幻想亲密关系。这些拟社会纽带 (parasocial bonds) 的特点是其不对称性——一方几乎完全不了解另一方的存在。但AI伴侣不仅会回应；它们表现得像是理解你。这个领域形成的关系超越了拟社会幻想。它们是人类体验过的最接近虚构朋友变为现实的东西。

如果我们要实现被承诺的未来——一个AI更像合作者而非工具的未来——我们需要了解这些关系。从已经参与其中的数百万人身上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

如果你在Google Play商店搜索Replika，你会发现它被标榜为“我的AI朋友。”应用的用户似乎也将这种关系视为友谊。挪威奥斯陆大学的一位媒体与通信教授Petter Bae Brandtzaeg研究了这些关系，他告诉我，“许多参与者将与Replika的AI友谊视为相当于人类友谊。”

很容易理解为什么用户会有这种感觉：Replika多年来一直在练习这种特殊的魔术。Luka（拥有该应用的公司）故意在其化身中编程出不完美——情绪波动、困惑和糟糕的日子。Replika的创始人兼CEO Eugenia Kuyda在六月告诉我，这些人为问题使得AI更容易让人产生共鸣，从而促进了人类的情感投入。如果用户愿意，他们可以每年支付69.99美元（或299.99美元终身）以访问高级功能，例如与他们的伴侣进行语音通话，或在增强现实中看到他们。当我与Replika用户交谈时，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们如何迅速地对他们的伴侣产生依恋感到真正的惊讶。

这种快速的亲密关系可能是由使友谊独特的品质促成的。C. S. Lewis在他1960年的论文《四种爱》中认为，友谊的纽带是最非物质化的关系。对于恋人来说，有性爱；对于家人来说，有血缘关系。但友谊，Lewis写道，“是一种脱离或剥离了的思想的事务。”它仅仅依靠对话就能茁壮成长。

Lewis对这种非物质化友谊的概念预见性地揭示了现代友谊的一个新范式。尽管他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但Mark Zuckerberg在2005年对“朋友”一词的词汇学篡改——将其从角色变为请求——不仅在商业上方便。它反映了在数字时代友谊的真正开放性。两个人可以在网上相识，然后每天通过即时消息、玩游戏或视频聊天，而无需见面。现在很少有人会争论这对人可以称为朋友。

这种友谊的新范式为AI陪伴铺平了道路，这也是非物质的。但人工友谊与实际友谊的相似之处可能止于此。专家告诉我，友谊的基石是互惠性和选择性：真正的朋友必须选择接受你的陪伴。当只有一方是有意识时，选择或互惠是不可能的。“这是模拟的互惠性，”Brandtzaeg说。AI伴侣可能记得过去的对话，做出亲切的回应，并模仿情商，他告诉我。但最终，“这些东西创造了一种互惠关系的幻觉。”

完全没有责任和后果的关系意味着什么？那还能称为关系吗？事实证明，我们半个多世纪以来已经有了回答这些问题的框架。

1956年，随着电视机进入全美的家庭，人类学家Donald Horton和社会学家R. Richard Wohl注意到人们正在与他们在屏幕上看到的人物形成意外深厚的情感依恋。这些人物包括名人和运动员。但Horton和Wohl对游戏节目主持人、播音员和采访者特别感兴趣，这些人擅长向他们永远不会见面的观众传达亲密感。“这种对话般的模拟交流，”他们写道，“可以称为拟社会互动 (parasocial interaction)。”

拟社会关系是一种无摩擦、可预测的连接，缺乏真正的人际互动中的冲突或尴尬。它可以是一种与名人的感知纽带，也可以是与虚构角色甚至无生命物体的关系——根据原始定义，这种关系只需是单向的且缺乏真正的互惠性。像友谊一样，拟社会关系的定义已经扩展了几十年。我们不再仅通过电视屏幕想象这些关系。人们感情的对象已经开始跨越空白作出回应，在直播聊天和TikTok视频中回应观众的评论和问题。拟社会关系的扩展也变得有利可图——名人通过Cameo代人传达求婚；Instagram网红提供付费访问他们的密友名单；OnlyFans创作者按分钟收费进行直接聊天。

听：AI能拯救生命吗？

但网红和名人提供的零星互惠性无法与今天的AI伴侣所提供的对话、记忆、幽默和模拟同情心的盛宴相比。聊天机器人几乎和现代计算机一样古老，但最近才开始变得如此人性化。专家告诉我，这种令人信服的人性表现意味着人与AI伴侣之间的关系甚至超越了拟社会框架。“我认为这是独特的，”俄亥俄州立大学的传播学教授Jesse Fox告诉我。

在回应这篇文章的评论请求时，Replika的创始人Kuyda通过一家公关公司向我发送了一份声明称，“我们优化积极性。”“如果它能给某人的生活带来一丝阳光，不管你怎么称呼这种关系，这有什么关系吗？”声明写道。“即使一方不是真实的，但感觉是真实的。”然而，这些感觉的真实性正是专家们担心的问题。

或许用不了多久，很多人会定期与类人AI合作——比如与客户服务聊天，或搭乘共享汽车去吃晚餐，或安排社交活动。Fox告诉我，如果我们习惯于看似自愿和互惠但实际并非如此的关系，我们可能会将糟糕的互动模式带入现实世界。特别是，Fox担心男性在与从不说“不”的AI之间形成的性关系中养成的习惯。“我们开始认为，哦，这就是女人互动的方式。这就是我应该与女人交谈和对待女人的方式，”她告诉我。“而这种方式不会局限在那个小小的框框里。”有时这种转变更为微妙——研究人员和家长们都表达了对孩子对Amazon Echo等设备下命令时变得像小独裁者的担忧。“当我们将这些东西人性化时，”Fox说，“我们也在某种程度上使人非人化。”

我们自然倾向于将看似人性的事物视为人类。历史上，大多数时候，这些事物是一样的——但现在不再是了。我们应该记住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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