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读沈大成的《小行星掉在下午》,读到一半,中途开小差,就此丢开。春节逛成都的三联韬奋书店,进门摆着沈大成的新书《迷路员》,方知推出新书。更诧异的是看到三联推荐语中用的代称是“她”,惊掉双下巴,诧异不亚于王建国原是女儿身。代入女性笔触后,再看她的短篇,散发柔软的丝缎光泽。所以钱钟书拒绝面基下蛋母鸡说有理,因为你怀抱期望对面是只花翎大公鸡,扒拉稻草一看,铁血铮铮老母鸡,寒刃一凛,怒目而视,吓得人抱头鼠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盖自带悬疑。
去年读沈大成前,正读完陈春城《夜晚的潜水艇》,这俩人名字也像,读着读着难免心生比较。同样是短篇,陈春城的作品像终年雾气不散的岛,眼神失焦迷离,空气中散布着潮湿的忧郁,小步舞曲的抒情。他的武器是一条爬满银勾的软鞭,从你老旧失修的记忆中,捕捞一场出走的梦境,一把童年的钥匙,一架失神躲避的潜水艇,一面泛着幽微绿光的湖……陈春城的作品令你想起自己,从物品反射的光里,看到无数个自我的切面。
沈大成的作品令你想到他人,尤其是《迷路员》里,那些平日里未被关照的人与物——甚至不属于现在,而是未来的仿生人、平均体。沈大成的短篇是小径分岔的花园,藤蔓森森、绿树阴阴,你永远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处,在下一个转角会遇到什么生物。陈春城是抒情,沈大成则是柔情。因无人注视、被人遗忘而失温的母亲的机械臂,受够了静止偷偷往前挪动几厘米的过街天桥,贫苦孤独自愿冻结时间的经济型越冬计划,水军批量化变体被人类监视抵制的杀死平均体……不是凭空散漫的想象,她在写亲情的冷却,藏匿的秘密,难耐的孤独,怀旧的新衣。
地球倾斜23.5度,太阳无法均匀地照射南北半球。当太阳主要照射南半球,沈大成写北半球;当太阳照在北半球,沈大成立刻穿越到南半球。她有一支冷笔,但有一双热眼,关照那些晦暗的、逐渐失温的人与物,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们几乎以弹跳的速度一跃而起,恢复了短暂的鲜活面目,神采奕奕。
只是一瞬。没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