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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前
(接上文)那么读完《马斯克传》,有哪些是“学得来”的吗?对我个人来说,觉得最有启发的是两个点:多模型思维,以及马斯克解决问题的方法论。

“多模型思维“这个词在书中并没有出现,是我自己的个人理解。具体来说,是指马斯克同时拥有了包括物理、金融、互联网、工程、脑科学、航空航天、材料科学、等不同领域的顶尖思维模型。物理学和经济学是马斯克的两个 foundation model,他拥有宾夕法尼亚大学物理学和经济学的双学位。(有趣的是,相比物理,马斯克的数学成绩并不出众,他在高中毕业考试的物理测试部分得了A,但有点儿出人意料的是,他在数学测试部分只得了B。他在SAT的数学考试只得了730 / 800分。)他在求学期间还大量学习材料科学(尤其是执迷于电容器),被斯坦福读材料科学录取为研究生(但后来没去)。之后,他创立或深度参与了 Zip2、Paypal、SpaceX、Tesla、OpenAI 、Twitter、Neuralink、Boring Company等企业,在过程中拿到了大量第一手的真实数据反馈,进而训练出了最强的领域模型。

类比 GPT4,马斯克的头脑可以看作某种 MoE 的大模型,有 N 个子专家模型混合而成。他每跨界做一个新的企业,就相当于是多训练了一个子专家模型,进而让整体模型的能力又强了一层。通常意义上的连续创业者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深耕或延伸,而马斯克创立的企业之多、跨界之广、质量之高,都是当世仅见。当一个人拥有了足够多的高质量跨领域模型和数据之后,就可以产生一定的泛化能力,提高通用的预测准确率。

马斯克的思维模型不仅仅是跨学科的,而且是多模态的,这让马斯克成为了一个“Visual thinker” - 作者Walter Isaacson 做客Lex Fridman 的播客时反复提到了这个词,并且认为 Elon Musk 和Steve Jobs, Einstein, DaVinci一样,都是 Visual thinkers。他在播客中举的例子是马斯克在 Tesla 的车间里质疑底盘上为什么需要六个螺栓,“如果你想象一下,你会看到如果发生碰撞,力会向这边和那边传播,所以只需要四个螺栓就够了。” 结果测试证明,他的结论是对的。类似的例子书中还有很多,例如:

- 星舰助推器的创新灵感来自于电影场景。猎鹰助推器已经安全着陆23次,可以借助起落架直立降落。然而马斯克对计划用于星舰助推器的起落架并不满意,它的重量增加了,助推器可以抬升的有效载荷质量就会减少。马斯克问:“我们为什么不能试着用塔架捕获火箭呢?”他指的是在发射台上固定火箭的那座塔架。马斯克已经想出用它来堆叠火箭的办法:塔架上有一组机械臂,可以抓取第一级助推器,将它放在发射架上,再抓取第二级航天器,将它放在助推器上。现在他提出建议:当助推器返回地球时,这些机械臂也可以用来接住它。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会议室里很多人听完一阵错愕… 马斯克开始笑谈电影《龙威小子》中的空手道大师宫城先生用一副筷子抓苍蝇的场景。马斯克说,塔架上的机械臂以后就叫“筷子”,而整个塔架被称为“机械斯拉”。他发推文表示庆祝:“SpaceX会尝试用机械‘筷子’抓住有史以来最大的飞行物。不保证成功,但一定激动人心!”

- Tesla 一体化压铸的灵感来自于对玩具的观察。某天马斯克在把玩一个Model S的玩具车模,发现做得十分逼真,拆开后里面甚至有一套悬挂系统,但整个车底被压铸成了一整块金属。于是他问团队:“为什么我们不能这样做?不就是搞一台更大的铸造机吗?又不是说要打破物理学定律了。” 最终,团队实现了这个过程,使马斯克从此对玩具业青睐有加,他一再敦促他的团队成员要多从机器人和乐高积木等玩具当中获得灵感。当他在工厂里走动时,他向一群机械工程师介绍了乐高积木的精密模压工艺,每块积木的尺寸保持高度的精确性和一致性,误差控制在10微米内,这意味着零部件之间的通配性极高。汽车零部件也需要达到这样的水平。

- 星链的“可视化”。马斯克要求星链团队搞清楚卫星的太阳能电池板收集的光子数量和卫星可以有效射向地球的光子数量之间的关系(注意这是一种可视化的思考方式),这个要求让容科萨感到很惊讶。这二者的比例可能很夸张,或许是10000比1,而容科萨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我当然从来没想过这也能成为一个指标,这个问题迫使我去尝试运用一些创造性的思维方式,要想想我们如何才能提高效率。”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促使SpaceX开发了星链的第二个版本,并申请获得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的批准。这个版本的星链降低了未来星链的计划轨道高度,这将减少网络延迟。

- 对AI 威胁的“可视化”。Deepmind 创始人哈萨比斯第一次和 Elon Musk 谈到人工智能,他说“机器可能进化为超级智能,超越我们这些凡人,甚至可能做出决定把我们干掉。”马斯克在心里琢磨这种可能性的时候,静静地停顿了近一分钟。在他出神的时候,他对多年来很多种影响因素可能如何发挥作用的方式做过视觉模拟,他认为哈萨比斯对人工智能风险的认识可能是对的,所以他决定向DeepMind投资500万美元,这样他就可以实时跟进相关领域的进展。

- 对金属冷却过程的“可视化”思考 / 直觉。特斯拉工厂就要完工时,马斯克在厂里闲逛,他在生产线的每个工位上都驻足了一会儿。有一次,他在一个负责冷却钢材的工位上向技术员提问:“你能让冷却剂的流动速度加快吗?”那人解释说,冷却过程的速度是有上限的。马斯克反问道:“这些限制是基于钢铁的物理特性设定的吗?钢会不会像饼干一样,即便把外表皮烤得很硬,里面却还是黏稠的液体夹心?”这位技术员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变。马斯克放弃了对此人的盘问,但直觉告诉他冷却过程不应该超过1分钟。他让技术员自己想办法实现这个目标,马斯克说:“我跟你说明白点儿,每块钢材冷却时间不要超过59秒,否则我就亲自过来中断冷却过程。”

- 火箭发射前的物理直觉。猎鹰9号火箭首次发射,在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时,指挥官容科萨注意到视频画面中第一级和第二级火箭的级间出现一个令人担忧的状况,有一些液滴冒了出来。他不知道这些是液氮(那就没问题),还是来自超低温的液氧罐(那可能就是个问题了)。“你得叫停啊!” 容科萨对马斯克喊道。马斯克停顿了几秒,两级火箭间存在一些液氧会带来多大风险?有风险,但很小。“别管它,”他说,“发射继续。”多年以后,容科萨观看了马斯克做出这一决定时的录像,他说:“我以为他为了做出决定,做了一些快速而复杂的计算,但事实上他只是耸了耸肩就下了命令。他在物理学方面有一种先验的直觉。” 马斯克是对的,整个升空过程完美无缺。

在我个人的理解是,Visual thinkers 有点像是多模态模型里的视觉表达。大模型的底层是个认知模型,它训练的主要语料可能是文本,但也同样具有用图片(或视频)来进行 representation 的能力。 当Elon Musk 的认知模型足够强大时,会自动选择最精确、最有助于推理的模态 - 而这种模态在很多时候可能是 vision 而不是 text。这就好比一个精通多种语言的人,在思考和表达的时候会建立某种直觉,在一些时候用中文表达会更贴切,而另一些时候用英文表达会更有帮助,但前提是底层的模型足够强大。

马斯克的“多模型思维”和查理芒格所倡导的“跨学科思维模型”是一致的。芒格说他自己有100 多个思维模型,“大多数人都只使用学过的一个学科的思维模型,比如说经济学,试图用一种方法来解决所有问题。你知道谚语是怎么说的:‘在手里拿着铁锤的人看来,世界就像一颗钉子’,这是处理问题的一种笨办法。 必须在头脑中拥有一些思维模型,必须依靠这些模型组成的框架来安排你的经验,包括间接的和直接的。你必须把经验悬挂在头脑中的一个由许多思维模型组成的框架上。”

马斯克本人其实也是鼓励员工这样做的。在书中可以看到,无论是在 SpaceX,Tesla 还是 Solar City,他一直逼着设计师、工程师、生产制造人员需要在一起工作,本质上就是在 push 团队站在对方的视角,用对方的思维模型进行思考。书中提到的一些摘抄:

- Tesla的设计:马斯克和首席工程师彼得·罗林森重新设计了一番,让电池包变成了车辆结构的一个部分。这是很典型的马斯克式做法,给新车绘制造型设计图纸的设计师应该与那些能决定车辆制造工艺的工程师携手合作。冯·霍兹豪森说:“在我工作过的其他公司里,有一些设计师的状态就是当甩手掌柜,他们有了设计思路,然后就把它发给工程师,对方可能在另一幢大楼里工作,甚至在另一个国家工作。”而马斯克会让工程师和设计师共处一室,冯·霍兹豪森说:“这样做希望达成的目标就是,我们要培养出一群像工程师一样思考的设计师,再培养出一群像设计师一样思考的工程师。” 这与史蒂夫·乔布斯和乔纳森·伊夫在苹果公司贯彻的设计法则是一致的:设计不仅是美学问题。真正的工业设计必须将产品的外观与它的工程问题联系在一起。乔布斯曾经解释说:“在大多数人看来,设计就是徒有其表,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工作能比设计的意义更深入。设计是人造产品的灵魂内核,它最终体现在人造物由表及里的所有层次当中。” 甲骨文创始人拉里·埃里森只加入了苹果和特斯拉两家公司的董事会,他与乔布斯和马斯克是亲密的朋友。他说这两个人都有强迫症,但是是好的那种。埃里森说:“强迫症是他们成功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执着于解决一个问题,不达目的不罢休。”马斯克与乔布斯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这种习惯不仅体现在产品设计方面,还体现在他对基础科学、工程和制造的问题研究当中。“史蒂夫只需要把设计理念和软件工程做好,制造环节是外包的。”埃里森说,“而埃隆承担起了制造、供应链和巨型工厂等各个方面。”乔布斯喜欢每天走进苹果公司的设计工作室看看,但他从未去过苹果在中国的工厂。相比之下,马斯克泡在装配线上的时间比他在设计工作室里的时间还多,他说:“与设计一家工厂所需的脑力劳动相比,设计车的脑力劳动不值一提。”

- Tesla的生产制造:马斯克做出的最大调整是让设计工程师负责生产,他在特斯拉有段时间也是这样安排的。“我很久以前就把设计和生产小组分开了,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马斯克在麦肯齐主持的第一次会议上说,“你们要对生产过程负责,不能当甩手掌柜,如果设计出来的生产成本很高,你们就更改设计方案。”麦肯齐和他的整个工程团队把他们的75张桌子都搬到了装配线旁边。

- Tesla 的生产制造:马斯克一开始的决定是:在奥斯汀以南400英里的墨西哥北部建一个新工厂,为了生产这种车,一切要从头开始设计。它将采用全新的制造方法,让生产过程实现高度自动化。但他脑子里很快冒出了一个问题:他一直认为特斯拉的设计工程师应该待在装配线旁,不要把制造过程甩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完成。这样工程师就可以得到即时反馈,更好地优化设计创新,这些创新举措除了能改进车辆本身,还可以让制造过程变得更加高效流畅。对全新的车型和它对应的制造工艺来说,实现这些尤为关键。但马斯克意识到他很难说服手下的王牌工程师都搬到新工厂去,他告诉我:“特斯拉在制造环节要想取得成功,就必须让工程师贴近生产线工作,但让大家都搬到墨西哥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2023年5月,他决定将“下一代平台”和Robotaxi在起步阶段的制造地点改为奥斯汀。在这里,他和王牌工程师的办公区都紧挨着高度自动化且高速运转的全新装配线。2023年的整个夏天,他每周都要花几个小时和团队一起设计装配线上的每个工位,想尽办法优化每个步骤、每个流程环节,可能只是为了把它们缩短“毫秒级”的时间。

- SolarCity 的安装:马斯克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凝重,就像天空预示着有一场风暴将从海湾袭来。“我们得让设计这个系统的工程师到这里来,看看它有多难安装!”马斯克愤怒地说道,随后他就爆发了,“我要看到工程师在这里亲自安装。不是让他们干五分钟装装样子,是让他们在屋顶上待几天,待几天试试!”他下令今后安装小组的每个人,甚至包括工程师和经理,都必须花时间与工人一起钻孔、一起敲打、一起流汗… 马斯克问为什么在屋顶上安装太阳能瓦片要比安装普通瓦片多花8倍的时间?工程师托尼开始向他展示所有的线缆和电子零部件。马斯克知道每个零部件的工作原理,而托尼犯了一个错误,他的语气既言之凿凿又透露出一种优越感。马斯克问他:“你做过多少个屋顶?”“我在屋顶业务方面有20年的经验。”托尼回答。 “可你安装过多少个太阳能屋顶?”马斯克问。托尼解释说,他是一名工程师,没有在屋顶上实际安装过。马斯克回应:“那你绝对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做的屋顶都是垃圾,而且需要花这么长时间来安装。”

有趣的是,模型太多之后,让马斯克日常表现得有点像是人格分裂。按照马斯克的女友之一格莱姆斯的说法,说:“他的心智模式繁多,兼具各种独特的个性。他在不同心智模式和个性之间切换的速度非常快。有时,埃隆的某个人格似乎记不住另一个人格都做了什么。当你觉得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发生了变化,其实就是他切换到了另一个状态… 他在不同性格当中的品味都是不一样的,甚至包括音乐和装饰方面的审美。我最喜欢的是‘E版本埃隆’,是那个愿意参加火人节、愿意睡在沙发上、吃着罐头汤、能保持放松状态的埃隆。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我要确保我是和‘好埃隆’待在一起。他有一些人格出现时会不喜欢我,而我也不喜欢‘他们’。我最讨厌的是处于‘恶魔模式’的埃隆,‘恶魔模式’指的是他变得暗黑起来,整个人聚焦于自己头脑中卷起的风暴”。但格莱姆斯心里也清楚,旁人不会明白,马斯克的不安恰恰是推动他走向成功的驱动力之一。他的“恶魔模式”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尽管她花了更长时间才理解了这一点。格莱姆斯说:“‘恶魔模式’造成了很多混乱,但确实能帮他把破事儿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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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将“多模型思维”归为“学得来”的部分,是因为我觉得刻意训练自己建立多个跨学科的思维模型,是一件可以通过努力训练来做到的事情。纵观全书,Elon Musk 的训练方法包括:

- 读书。马斯克从小就是个书虫,他之所以选择和恶魔般的父亲住在一起,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读到父亲书房里的藏书(主要是大英百科全书)。另一本传记《硅谷钢铁侠》中提到,作为一个小男孩儿,埃隆性格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是他对读书如饥似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似乎就书不离手。“他每天读书10个小时是家常便饭,”弟弟金巴尔说,“如果是周末,他可以一天读完两本书。”全家人去购物的时候,经常发现埃隆中途不见了,梅耶和金巴尔就跑到最近的书店去找,总能看见埃隆坐在地板上全神贯注地看书。在童年学习编程时,他攻读一本BASIC汇编语言教学手册。“本来需要6个月的时间才能学完所有课程,但是我像得了强迫症似的,一连看了三天三夜没有睡觉,把所有的内容都读完了。这像是我遇到过的最紧迫的事情。” 在做 SpaceX 之前,马斯克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研究航天工业及其背后的物理原理。他从坎特雷尔和其他人那里借来了《火箭推进原理》(Rocket Propulsion Elements)、《天体动力学基础》(Fundamentals of Astrodynamics)、《燃气涡轮和火箭推进的空气动力学》(Aerothermodynamics of Gas Turbine and Rocket Propulsion),还有其他各种专业书籍。书籍的信息浓度最高,且架构清晰,非常适合用来作为某个思维模型的起点。

- 聊人。马斯克的另一个主要学习方法是向行业里最顶尖的人才学习。他最开始的火箭知识主要来自于教科书。但是,在SpaceX聘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天才之后,马斯克意识到这些人的知识可以为己所用。他会在SpaceX工厂里拦住一个工程师,然后开始追问有关阀门或某特殊材料的问题。“刚开始我以为他在考我,看我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公司的早期工程师凯文·布罗根说,“后来我才发现他想要学知识。他会不停地提问,直到他把你所掌握知识的 90% 都抽干了。” 书中提到了马斯克在2016年的某次旅行中抱怨手机打字特别浪费时间,进而开始思考大脑带宽过窄的问题,“想象一下,如果你能把思想融入机器,就仿佛在你的思想和机器之间建立了一种直截了当的高速连接”,他身体前倾,问一同乘车的萨姆·特勒:“你能找一个神经领域的科学家来帮我增进对脑机接口的理解吗?” 可见,向最优秀的领域专家学习是马斯克建立模型的主要方式之一。

- 做事。大量而快速地试错,然后大量而快速地获得反馈。这是 Elon Musk 在每家企业所做的全部事情。

因此,尽管马斯克天赋异禀,但他的训练方法也无非就是这几种。我们普通人也可以做到,我们可以去阅读行业里最权威的教科书,去聊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能够找到的最优秀的人,去努力完成自己能做的实践和迭代。或许我们无法训练出一个 GPT4,但训练一个百亿甚至千亿级的模型并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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