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笠的京东代言事情过去一段时间了,已经不再是社会的焦点。相关的讨论也看过一些,整体质量都不高,但最近有两则大 V 的讨论吸引了我的关注,一则是梁文道的播客《八分半》的《番外:女性主义挑起了男女对立吗?》,另一则是B 站上老蒋的《作为中间派:聊聊杨笠与性别》。由于距离事发的时间较久,可以认为这两则都是创作者在冷静和深思熟虑之后的表达。
我感兴趣的,并不是两个创作者的观点,而是媒体人讨论公共议题的正确姿势。
梁文道的节目具备强烈的主观倾向性。在长达俩小时的内容中,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了女性当前面临的困境,以及社会中存在的巨大不平等,控诉了男性对女性实施的迫害,案例详实,感情充沛。他的观点基本上是无脑站女方:因为女性是弱势群体,所以矫枉必须过正,即便是“男人都是垃圾”这种极端话语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作为男性听众,整个节目听起来非常不舒服,尤其是他还朗读了一些听众的留言,大都非常客观,提出了一些在我看来十分合理的建议,比如“我们应当支持平权,但不是对另一群体(男性)的无差别羞辱。冒犯的定义在于听者,而非说者的初衷是什么,公共语境下更应当保持中立公平客观的表达方式,否则就是引战”,但梁文道的反应基本上也是死硬到底,誓死为女性辩护,不承认其中有什么讨论的余地。
这种节目的结果就是,女性听完巨爽,好像找到了一副高知的嘴替,男性听完巨不爽,两边更不愿意交流(事实上节目的留言区也是如此)。真的是很差的一种表达。我自认为在女性话题上抱有比较开放的心态,当时在听完杨笠的段子之后原本是一笑了之的,但听完梁文道的这期节目的时候,反而有种巨大的不适感,仿佛节目一开始就在脑门上被贴了一张“垃圾”的大字报,然后从头数落到尾,好像我就是女性的加害者一样。在这种体验下,很难保持继续对话和沟通的意愿。
对比之下,
@老蒋不一定靠谱 的节目更具有公共讨论的诚意,给出了一个非常好的议事姿态。在节目中,他反复强调自己的观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提出一个让男女双方可以进一步沟通的叙事框架,将杨笠作为脱口秀演员的表达技巧与男女平权的讨论话题进行区分,引用大量的数据佐证了“女性是下位者”这一事实,但同时又试着站在双方各自的角度,(用双簧的方式)把各自面临的困境以及为什么高质量对话总是无法进行的现状演绎得非常清楚。
当然,老蒋也并非没有观点,但他的观点并不是简单的“对”或者“错”,而是上升到了“社会责任应该如何分配”这个更为本质的原则上。他的观点是:没有选择空间就不需要担责,个体应该为参与结构性的迫害担责,而个人不应为所在群体的结构性红利而担责。因此,“所有男性都是潜在加害者”这句话是错的,因为生而为男性不是个体选择的结果,而很多并未参与对女性结构性迫害的男性,不应该仅仅因为男性群体享受到了结构性红利而担责。当然,这议题和“平庸之恶”的话题一样,是很难找到标准答案的,但至少我们知道了“当我们在讨论性别话题时,我们在讨论什么?” 并且这种辩论是良性和开放的,是可以邀请所有人共同参与进来的,更像是一名负责任的媒体人所应该秉持的姿势。
站队不难,火上浇油不难,难的是让急红了眼的双方冷静下来,真心实意地为了解决问题而努力。
最后,我还记得很久以前读过的一篇chai 静的文章。虽然我对她一向没有特别的好感,但依旧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在理。文章的题目叫做《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里面写道:
我曾经写文章悼念过一位俄罗斯的被暗杀的记者安娜,叫《思考比恐惧更强大》,看到老妇人在她像前放上的白色玫瑰,我写的时候心酸眼热。
后来遇到《华盛顿邮报》的记者ANN,她在莫斯科驻站十六年,说:“我为安娜难过,但我并不赞赏她的报道。”
“为什么?” 我有点意外。
“因为她的观点太多。” 她说,“她总是站在她认为的弱者一方,简单地批评。我们都痛恨暴力和对记者的虐杀,但是,ANN的话让我不能不去想----我之前对安娜的评价是否太没有保留?抒情的背后没有更复杂的事实?单纯的强弱黑白的报道能不能完全解释现实?“
我说,“也许她是在一个那样的环境下,常常被迫害的人很难避免……”
“但这样慢慢会变成你本来反对的人”
“……那么你认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她说,“最好的防御就是准确。”
参考链接:
《八分半》的《番外:女性主义挑起了男女对立吗?》:
www.xiaoyuzhoufm.com《作为中间派:聊聊杨笠与性别》:
www.bilibili.com《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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