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肯尼迪这张在飞机上蜷曲在座位中间睡觉的照片一直是我的豆瓣背景图，我从很久之前的一个微博博主那里保存的。当时我觉得这张照片很特别，如果我约会对象给我晒出这样一张照片，我肯定连连夸可爱，所以我就保存了。也是过了好一阵子我才把它设置为豆瓣主页背景，我没想太多，可能只是当时我在相册中进行拇指滑动筛选照片时这张从中脱颖而出，抓住了我的眼球，或许也抓住了我内心某种想要标新立异、又想保留一丝“小生活”气息的努力。后来我也一直没有换。虽然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很模糊，只知道他家族骇人听闻历史的影影绰绰，我甚至都分不清他和约翰肯尼迪哪个年纪更大。

但是最近在《1968：撞击世界之年》中读到他从竞选到被刺杀的那段历史，我开始正式对他产生兴趣。“正式”是我开始上维基认真阅读他的资料，开始在豆瓣上标记与他有关的书籍和影视，也是我短时间内就把他的纪录片看完。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小名叫Bobby，而且这是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会称呼的小名。我自己也有小名，只有家人和一些亲戚才会叫我这个小名，如果其他人这样叫我的话我会不适应。可能这也算是肯尼迪家族的一个宣传自我的方式，如此把家族栅栏里的东西公开告知到整个世界，好像广开大门，让所有人都成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说到这里，我才发现他那部纪录片里竟然没有一丝宗教要素。

我观察了这部纪录片的弹幕和评论，发现其实极少有人会不喜欢这个肯尼迪。当然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统计结果，能专门来看罗伯特的观众就已经算是对他有一定程度的兴趣，怀揣恶意的人大概率不会去看，因为恶意就已经把在他的眼前蒙上了黑布。观众跟当时他竞选面对的选民一样，都觉得他在乱世中像一盏明灯，一个可以倚赖的人，一个值得用许多高尚词汇去形容的政治人物。在当今世界，哪里还有这样一个政治人物能够让人想用“人类之光”、“甜美王子”、“未来”、“希望”去形容的。如今互联网时代，每一个政治人物的皮都被扒光了，哪有人能够受世界瞩目的同时保全自我的。或许正是因为当时只有电视，那些政治人物的形象才能维持到一种程度，保持到一种远离选民又看似接近的距离。

我也很喜欢这部纪录片里呈现出来的罗伯特。这个纪录片整体基调把他的形象塑造得尤为让人想要怜悯，有好几处都有声音指出“他的眼睛非常幽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睁着眼睛时就会给人那种感觉。连这部纪录片的中文名都被译为《悲情总统候选人肯尼迪》。直到他被子弹击中，躺到在血泊里，他眼神里的幽哀才涣散消失。我莫名从他受伤的时候看到他眼神里的松弛，他好像终于不哀伤了，终于不用再忧心忡忡。可是我还是第一次看人物传记看得那么伤痛，好像我也在案发的那个酒店里，在离散的人群中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枪声。我好像也被人群涌去了那个通向厨房的无人监管的小道，看着他血流不止，看着刚才在讲台上鲜活表现的生命奄奄一息。我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无法解释，皲裂的白色褶皱从嘴角爬到唇中。

纪录片共四集，他被枪杀的那一段在第三集结尾，第四集是关于后世人们对这个案件的调查和他的政治遗产。可是到了那里我还是处于他死亡带给我的恍恍惚惚中，好像那一切都是恍然，无论什么正义、自由、平等，无论什么竞选、民主、共和，他的死实在太让人措手不及了。虽然历史早已发生，某种程度上世界也已经承受了他的死带来的历史重量，而且他哥哥的死也让人觉得这不意外。可是这样的他死了，真的太让人遗憾和可惜了。我承认我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文学意义上或审美意义上的人物象征，所以这个故事我才看得那么投入。他身上有许多要素都让人对他着迷，他哥哥带给他的阴影与光亮，他眼神里天生的幽哀，他驼背孱弱的躯体，他的竞选，他那被写进史书里的死。这种明知结局却依然让人感觉悲痛的力量或许就是叙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