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的故事：审美和艺术是人类专属的认知活动吗？

你热爱艺术吗？是否觉得只有人类才懂得审美？
也许你首先会反问，怎么定义艺术和美？让我们先试着抛开定义的方式，回到生活本身、回到大自然中去，探索更广义的美和智能。

请允许我先介绍动物界杰出的艺术家 —— 园丁鸟。

很多博物学家都对园丁鸟极为着迷。它宛如动物界时尚大师、建筑师， 对审美和艺术作品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常常能构建出令艺术家都为之震撼不已的作品。

你在附图中能看到什么 ？ 这么几个简洁的事实，首先想要与你分享：

💙 色彩大师。 园丁鸟很会选择强烈的颜色，来表现自己的作品。在建造亭子的过程中， 它们会在地上铺上一层细腻的枝叶，然后将到处收集了彩色物品整理排列，加以装饰。缎蓝园丁鸟有着强烈的对蓝色偏好，在它的大型作品内，额外还收藏着多达200个蓝色的奇珍异宝（花朵、果实、贝壳、鹦鹉的羽毛、发带、玻璃球和陶瓷片等）。

👁️ 幻觉大师。 整个建筑目的不难猜测， 是为了吸引异性。为了增加作品的吸引力（竞争力）， 园丁鸟必须拥有艺术家的巧思，它把搜集的石子、骨头以及其他蓝色物品，进行了独特的排列方式。

采用一套透视的视觉逻辑： “小的东西放近一点，大的东西放远一点”，形成了渐渐分层的效果。研究者发现，雌鸟从亭子入口看过去会产生一种视错觉假象，这些珍宝看起来比实际的还要大！

🏟️ 无比复杂的建筑结构。 人类对能够盖房子的动物都天然保有敬意，而园丁鸟的房子更为奇绝。 它首先会选择精巧的朝向，坐南朝北或坐北朝南， 建在开阔的林地，动辄超过6000个枝条成为其框架结构（对称、整齐且浓密）。有些求偶亭内有弹性袋子由苔藓组成， 并用一圈圈带有绒毛的蜘蛛丝编织在一起，还有大量细小羽毛来铺在袋子内侧——防水。

而建筑内的物品，被超级细致的排列和管理着。 例如，装饰品内的有些花朵如果枯萎，或者莓果萎缩了，它们就会换上新鲜的。

你也许会惊讶，拥有这样的卓越技能需要怎样的大脑？是先天决定的吗？
“一只鸟的鸟巢最能反映出它的心智状态，也最能具体呈现它的推理和思考能力。毫无疑问，鸟类在这些方面具有很高的天分。” 英国鸟类学家查尔·克逊在1902年写道。

诺贝尔奖得主尼古拉·伯根也认为， 银喉长尾山雀建造它们的原顶庄鸟巢时，连续用到14个动作，惊讶表示，“如此简单而一层不变的动作加起来居然能形成这么棒的结果。”

上面都代表了科学界过去的部分认知，以为筑巢、歌唱是鸟类的本能、刻在基因之中，这些观念已经被逐渐推翻了。审美和高级认知各个方面能力相关， 记忆力、经验、决策以及合作能力等。

鸟类学家发现，无论学习歌唱（语言）、使用工具还是搭建大型建筑，都是要后天刻苦学习和实践。

缎蓝园丁鸟这样的聪明家伙也不例外， 作为大脑袋鸟科，它们年轻时建造的亭子都很差劲，经过长达7年时间来发育（性成熟）和学习过程，不断刻意练习、模仿，才能最终建设出一个壮观的大亭子。

一个指向更深远的问题， 为何缎蓝园丁鸟会有着如此强烈的审美和艺术品味？

答案是：雌性的选择。

雌鸟降落雄鸟的建筑作品时，雄鸟一般会立刻活跃起来，狂热的舞蹈，并从用它的喙西衔出几件物品，摆放在舞台各处；雄鸟还会一边模仿其他鸟类的歌声，一边嗡嗡嗡、呼呼呼的声音成为一个摇摆的发条玩具，展示艳丽的羽毛。

雌鸟进入建筑内外， 反复巡视和打分；如果亭子不够对称，过亭子的装饰不够华丽，甚至精巧结构经不起雌鸟检验（时不时对着里面的枝条啄几下），雌鸟会果断的离去。这代表在园丁鸟的世界， 婚配是买方市场，雌性说了算。

那么， 雌鸟真正的关注点是什么？她的苛刻审美标准意味着什么？
有这么一则科学趣闻，具有决定性的发现，并启发我们思考审美和智能原初的意义。

马里兰大学杰拉尔德·博尔贾（Gerald Borgia）率领的研究小组长年在新几内亚、印度尼西亚研究园丁鸟，长达40年之久 。

他们发现雌鸟挑剔背后诸多的奥秘：雌鸟眼光来看， 雄鸟的亭子的完整性非常重要， 大量蓝色饰品反应了雄鸟智力高强，善于偷取，还能免于其他竞争者的破坏。

其次雌鸟会在意蓝色的纯粹性。假如通过人工干预放入红色物品， 它们都会大发脾气。 （研究小组认为这是破坏了建筑的信号传递价值）。

研究小组内的一位博士杰森·基吉（Jason Keagy），因此想到了绝佳的点子：利用它们对红色的方案，来测试不同雄鸟的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们想要验证， 更聪明的雄鸟能否获得更多交配机会？

1️⃣ Jason 首先测试了一个简单的方法， 把三个红色物品放入一只缎蓝园丁鸟的亭子里， 用透明的塑料容器将其盖住，接着计算研究对象需要多长时间来排除障碍。

结果喜人， 有些鸟不到20秒，就搞定了，但也有一些表现无能为力。 有趣的是，大部分雄鸟都采取了直接对着塑料拼命啄的方式，把它弄翻，接着处理里面的红色物件。但有少数鸟是站在容器上不停摇晃，弄翻瓶子。

2️⃣ Jason 于是进行第二项狡猾的实验。他找来一个红色瓦片，并几根长长的螺丝钉深深钻入地面，让瓦片无法被移动。

雄鸟遇到新难题，这是一个自然界没有经验，也不会出现的意外情况。

结果，研究小组， 谁也没想到那些聪明的雄鸟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案， 它们用落叶或其他装饰品遮住了红色瓦片。

研究小组随后统计了那些巧妙解决上面两个问题的雄鸟是否得到更多交配机会。结果显而易见的， 最快解决问题的雄鸟，也是交配冠军，它们的交配次数远比不太能干的雄鸟多得多。

Jason 惊叹道，「聪明即性感。」

在大自然，竞争是残酷，那些智能不足的、或者倦怠于学习的雄鸟，没有任何繁衍后代的机会。
不精益求精、不擅于创造的雄鸟，也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这是性选择（红色皇后效应）的神威，才让我们今天能看如此令人震撼的建筑作品。

那么， 园丁鸟的求偶亭子是一种艺术吗？它们算不算艺术家？

《牛津英语辞典》的传统定义，“艺术是一种技能， 尤其是人类的技能，是应用在设计上的模仿力和想象力。”

也许是时候用生物学的视角将其扩展了， 耶鲁大学鸟类学家理查德·布鲁姆则认为：

艺术是一种沟通形式， 会和评估艺术的能力共同进化。 艺术是个体创造外在视觉图案，从而影响其他个体行为的一种表现。

人类也喜欢蓝色。 这或许因为它和自然诸多事物相通（晴朗的天与洁净的水）有关。 色彩大师和艺术家劳·非曾说， 蓝色是唯一能够在各种色调中保持特性的颜色，无论怎么变，它都还是蓝色。

但是，如果你从大自然生态和鸟的视角去看：蓝色羽毛是多么的稀少，它的战利品蓝色物件更加是罕见、稀缺的存在，这代表着一个简单的指向： 审美代表着智能， 而艺术诞生于性。（准确的说，是生物学意义的性选择）

如果你了解智能的演化故事，这并不意外。
任何文化都是一种生存工具， 审美偏好（音乐、语言、食物以及习俗）是服务于这个社群和民族更好的演化。

只是在缎蓝园丁鸟那里， 你需要制造一顶不亚于体育场复杂度的作品，才能获得演化的权利。

当我们站在类似鸟巢的人类建筑面前，慨叹人类文明的智慧时，别忘了，这种复杂的建筑全部来自于对大自然的临摹和再创作。

我们可以大胆的断言，审美属于任何高级生命体的认知活动，而智能只有在演化目的之上才拥有讨论的意义。

这不仅是园丁鸟的故事，也能对人机器共存时代提供了启发；艺术源于性，审美也是一种算法智能。那么，AI 与人共建的审美标准，将由谁来定义和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