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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選黯
3年前
E.M.齐奥朗《生命的星期天》

假如星期天下午被延长好几个月,而人类得以从汗水中解放出来,脱离原初诅咒的重压,我们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呢?这试验值得一做。很可能罪恶会变成唯一的消遣,堕落也显得纯真,尖叫有如旋律,而冷笑已是温存。时间无边的感觉会把每一秒钟化作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布置成一个人头落地的刑场;满怀诗情的心灵里,会生出食人族的烦腻和鬣狗的忧伤;屠夫和刽子手会因为哀怨而消损;而教堂和妓院则但闻嗷嗷长叹。整个宇宙都化作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这就是沉闷的定义,和宇宙的终结……将历史头上的诅咒拿开,历史便马上被取消了,而生存也会在绝对的假期当中,摊开它虚构的故事。在虚无中建立起来的辛劳,打造并巩固着神话;这种低级的沉醉,刺激并维持着对“现实”的信仰;而对纯粹存在的冥想,这种独立于动作与对象的冥想,却只会吸收不存在的东西……
无所事事的人比忙忙碌碌的更能领会事物,并且更深刻:因为没有任何俗务会限制他们的视野;生在一个永恒的星期天,他们会看——还会看自己看。慵懒是一种生理的怀疑主义,是躯体的疑问。在一个无比悠闲的世界里,唯有这些人不会杀人。但他们不是人类的一部分,因为汗水不是他们的强项,所以他们活着无须承受生命和原罪的后果。既不行善也不作恶,他们这些人类癫痫病的观众,蔑视时间中那一个个星期,还有令意识窒息的那种勤奋。对无限延长某些个下午,他们有什么好怕的?至多也只是后悔自己当初曾点出如此粗浅的事实。那时,也许对自己事事有理的厌倦,会促使他们去模仿别人,喜欢起令人卑躬曲膝的俗务来。而对慵懒这种幸存的天堂遗迹会构成威胁的,也就只是这种危险而已了。
(爱唯一的功能,就是帮助我们捱过那些残酷而又无可比拟的星期天下午,因为这个下午接下来就要伤害我们整整一个星期——甚至永远。
若不是曾经受过祖传的震撼训练,我们会需要千只眼睛才藏得住所有泪滴,而假如只有指甲供人啃噬,就得是数公里长的指甲了……不然还能怎样消磨这不再流动的时间呢?在没完没了的星期天里,存在之苦彰显无遗。有时人还能在什么东西里忘掉自己,但如何才能在世界里把自己忘记呢?这种不可能就是痛苦的定义。染上这病的人便永远也不可治愈,纵使宇宙完全改变也无济于事。因为只有他的心灵需要改变,可它变不了;因此对他来说,存在只能有一个意义:就是跳进痛苦当中——直到每日完成的涅槃练习终于将他提升到能认知虚无的境界……)

星期天的下午被无限延长——欲望得以满足但时间失去意义——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在慵懒中,只能用痛苦和自我折磨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今天读到这里,想到昨晚恰好翻开了的一本小说。
波伏瓦在《人都是要死的》中就构建了这样的一场实验,一个人的「星期天下午」被永恒延长。在个体语境下,并未出现「罪恶」「堕落」「尖叫」与「冷笑」,而仿佛全然生活在虚无中(这个意义上来看,《这个男人来自地球》要比波伏瓦温情太多了)。无边的时间在刻度尺上失去意义,让他可以大梦一场六十年,而割喉自证成了稀松平常的小事。
其中有一段——

“您为什么把我扔了?”他说,“您为什么不关心我,而去关心那些小飞虫?”
“哪些小飞虫?”
“这些朝生暮死的小人物。您还和他们一起笑呢。”
“我能和您一起笑吗?”她气愤地说,“您只会傻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您不想活下去。而我,我爱生活,您懂吗?”
“多可惜!”他说。
“可惜什么?”
“这很快会过去的。”
“还有完没完?”
“不会完,永远不会完。”
“您不能说些别的吗?”
“但是您怎么可能想到别的呢?”他说,“您到这个世界才不久,过不了几年又要离开的,怎么居然以为在这里找到了归宿?”
“至少,在我死的时候,我是活过了,”她说,“而您,您是个死人。”

人都是要死的,若您不会,您就永远是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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