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辉《锦绣》
宫本辉真是长句爱好者,开篇第一句就是一句长句。
其实这本书读来非常顺畅,可是也让人略感压抑。因为这本书涉及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婚姻或者说是爱情中的出轨。
《锦绣》是一部书信体小说,全书由男女主人公的十四封长信构成,讲述了两人离婚十年后偶然重逢,互相叙述这十年间的心路历程的故事。人物情感的表达循序渐进,全书笼罩在一种低沉的基调中。说这是一部非常好的爱情小说,不在于故事多么的出色,而是在于对人物的拿捏,直接从两人的心理剖析,男女间的不同生活处境和人生经历真实而残酷,对幽微心境的描摹既真切又让人动容。
宫本辉笔下的人物大多处在这样的悲苦情景中,比如《泥河萤川》中的姐弟俩和龙夫,《春梦》中的哲之,还有这本书中的有马和亚纪。可是宫本辉毕竟不是消极的,他的文本的治愈也不是单纯的积极,而是从绝望或者是苦难中找寻希望。所以他故事的结局往往是哀伤而热切的。《锦绣》也不例外。
这本书可以分解成两部分来说,一部分是男女主人公的十年经历和心境变迁;一部分是男主提出的关于“死亡”和人的“业”的话题。
第一部分,两人的婚变始于男主有马的婚外情。十年前他和情人由加子殉情身受重伤,随之这段恋情曝光,他选择了和女主亚纪离婚。之后十年,亚纪嫁给了一个并不爱的男人,并生下了一个有残疾的孩子,有马则一直未娶,但是人生走入低谷,落魄不堪。情人由加子的人生是悲剧的,她是招待女郎,男主是她的中学同学,两人曾有过短暂的好感,婚后的男主机缘巧合和由加子重逢,便顺理成章的发展出了这段婚外情。由加子爱男主,可是男主就像每一个出轨的人,依然会选择家庭,在一次事件中,男主准备放手回归家庭。当晚,由加子选择了杀死男主然后自杀了。幸运的是,男主捡回一条命。站在女性的立场上看由加子,她确实需要自己所爱的人,可是所爱的人却没有立场光明正大爱她,她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尴尬地位以及不能扭转的生活,才选择赴死。这里面的道德因素是既定的,无需置疑或者争辩的,我这里想要说的并不是道德,而是在道德前提下去分析促成悲剧的原因。男主爱女主,但也控制不住自己分出爱给由加子。包括后来女主的现任丈夫同样也出轨了自己的女学生,还有了孩子一样。通过信中的剖白知道,男主无法控制自己,还说这是男人的天性。可这到底是男人的天性还是婚姻中必然会产生的问题。或许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不同的人,而不受外部条件的拘束是这个问题的一个解。男女主的婚姻结束,可女主说当时她其实可以选择原谅,继续回到从前。这就刨出另外两个问题,一个是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另一个是破镜能够重圆,可是镜中的裂痕将会永远存在。如果所有的婚姻必然会像这样相同的方向发展,不论男女出轨,是否还有保持这样的婚姻的必要?或许既然都一样,那结婚离婚就无足轻重,可以选择保持下去,或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两者似乎都不是最优解,怎么选择还是个人问题。或许萨特和波伏娃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所以选择了开放式的关系,没有婚姻,但不妨碍两人之间的爱情。那爱情是否注定要和人的占有欲捆绑在一起呢?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第二部分,关于“死亡和“业”。男主被由加子刺伤陷入昏迷中,曾一度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他站在床边看着医生在抢救躺在床上的自己。这是他的生命体验,他觉得死并非就是死,那个站在床边的自己不是灵魂而是生命本身,会带着他自己生前所有的善与恶继续活下去。这是藉由女主所说的“生与死或许是同一件事”上所引起的内心共鸣。这其中提到过两件事,一件是女主常去的莫扎特咖啡馆发生火灾,店老板领悟到生死是同一件事;还有男主曾目睹过猫杀死一只老鼠,自己想杀掉那只猫,结果被猫逃走了,也领悟到生死是同一件事。我觉得这两件事和男主的死亡体验有些区别,前两件事的生死表达,近乎于一种生死难料,生未必永生,死未必不会复生的含义,和后面提到的一个情节,一个老婆婆觉得在生前会和自己战死的儿子们重逢,有微妙的联系。
这一切事情可以用“业”来说明。女主说,身为妻子的失败,自己的丈夫出轨,生下背负残疾的孩子是自己的业,男主说他失败的婚姻,与其她女人的纠缠,是自己的业,而由加子的结局也是业。似乎一切都难逃业的拨弄。这里就充满了宿命论的意味,可是人生的悲苦处境总会把人导向这样的思想。书中的业我们可以一定程度上保持敬畏,这是宫本辉在书中很暧昧的表达。可是是否就受制于业呢?不是。宫本辉的文本就是希望能从业中脱离,找寻希望。男主身边最终出现了一个爱他的女人令子,女主也决定离婚放开不爱的丈夫,自己陪伴残疾的孩子长大。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两人通信结束,各自展开了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