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

汉武帝曾以金铜铸仙人像，手中捧露盘，用以调甘露，求长生。三国时，魏官欲将金铜仙人由长安运往洛阳。李贺借金铜仙人辞汉的史事，来抒发兴亡之感、家国之痛和身世之悲。此诗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是李贺的代表作品之一。特别是其中“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已成为传诵千古的名句。

首四句“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感慨时光易逝，人寿难久。汉武帝炼丹求仙，冀求长生，最终还是如秋风过客，葬于茂陵。只在夜间才有虚无缥缈的所谓重访，但毕竟化为泡影。而今物是人非，桂树依然散发深秋的香气，而汉家的离宫别苑三十六所，只剩苔藓密布。诗人这里将武帝直呼为“刘郎”，体现了武帝追求长生之愚妄、可笑与无奈；诗人另有《苦昼短》云：“刘彻茂陵多滞骨”。

中四句“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以拟人手法写金铜仙人初离汉宫时的凄婉情态。由长安至洛阳，迢迢千里，霜风凄紧，直射铜人的眸子。眼为之酸，心为之酸。铜人立于武帝极盛时期，是汉家由盛而衰的见证人。此时由魏官拆离汉宫，江山易主，故土远离，唯有天上明月与旧时相同。想到汉家君王，自然是潸然泪下。此四句中“酸”“射”二字，新奇巧妙而又浑厚凝重。而“清泪如铅水”一句，比喻奇妙非凡，既揭示了铜人的“人性”，又反映了其“物性”，塑造出金铜仙人这一奇特生动的艺术形象。无情如铜人尚潸然泪下，有情之人观之更将如何？由此自然引出下面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

末四句“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写离开长安后途中的情景。月冷风凄，送别的唯有路旁的秋兰，相伴的唯有手中的露盘。此以哀景写哀情，枯兰之愁即铜人之愁，也即作者之愁。凡是有情之物，终将衰老；即便如天道之常，假使它有情，也难逃衰老。“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设想奇伟，“奇绝无对”（司马光语），堪称千古名句。

此诗写于作者因病辞职，由长安赴洛阳途中。金铜仙人的命运，即作者自身的命运。“渭城已远波声小”一句，既是金铜仙人所见，也是作者所见。金铜仙人被迫拆离汉宫，作者也仕进无望，被迫离开长安。此诗借金铜仙人辞汉的史事，抒发了作者交织着家国之痛和身世之悲的凝重感情。

【茂陵】汉武帝刘彻的陵墓。
【秋风客】犹言悲秋之人。武帝曾作《秋风辞》，结尾处说“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是中国文学史上“悲秋”的佳作。
【夜闻马嘶】传说武帝死后，魂魄出入汉宫，有人曾在宫中听到他坐骑的嘶鸣。
【土花】苔藓。
【咸阳】【渭城】秦都咸阳，汉改为渭城县。因离长安不远，故代指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