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炼迷思:什么时候起,跑步从刑罚变成了奢侈品?丨晚点周末】
为了不被狮子吃,人类的祖先要跑步。为了捉住山羊吃,他们也要跑步。200 万年前,跑步是人类生存和繁衍的必要本领。后来,罗马人发明转动绞车用来提升重物的工具,成为最早接近跑步机的装置。英国发明家在 1818 年将其改进后,用来惩罚罪犯。
如今健身房中的人们,将两三倍体重的重物举过头顶视为寻常。要是放在石器时代,人类会觉得这项活动古怪、危险、浪费体力、毫无意义。“跑步机” 也会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不仅要消费能量,而且还在原地奔跑,还得另外花钱。
锻炼,即为了有益健康从事规律性的身体活动,其实是一项现代社会的发明。缺乏锻炼的人不必羞耻,大部分人都如此。中国只有不到一半的人锻炼、美国则不到 1/3。
今天,锻炼是非必需的奢侈品,发达国家富人的身体活动量在历史上首次超过了穷人。
“当我问墨西哥的土著塔拉乌马拉人,他们在什么情况下会去跑步时,绝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 ‘追山羊的时候’。” 丹尼尔·利伯曼(Daniel E. Lieberman)说。
利伯曼是哈佛大学人类进化生物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他的科普著作《锻炼》(Exercised: Why Something We Never Evolved to Do Is Healthy and Rewarding)澄清了有关锻炼的种种迷思(myth)。他觉得这些迷思或者说谬误,造成了传播混乱,让人困惑。
利伯曼希望弄清楚,现在科学对锻炼的理解进展到哪一层次。站在人类进化生物学的视角,去理解锻炼这件事。比如,运动和休息时,人类的身体是如何工作的?锻炼会对健康造成哪些影响,为什么?如果我们想要锻炼,有什么促进窍门和注意事项?
人类进化生物学视角的关键在于 “进化”。利伯曼说,人类不是设计或改造出来的,而是进化出来的。
在方法上,现有关于锻炼的大部分研究都是流行病学调查和实验室实验,前者靠的是大样本寻找相关性(不是因果关系),后者通过设立实验组和对照组,测量某个变量对某个结果的影响。利伯曼觉得,这些方法没错(他在书中也引用了许多研究),但进化视角能够扩展认知。
人类进化生物学的方法则是结合实验、田野调查、考古和化石等方法的博物学研究。利伯曼和同事会去肯尼亚、坦桑尼亚、墨西哥、格陵兰岛等不同环境,研究狩猎采集者、自给自足型农耕者,与现代工业化国家的人们对照。他们也会把古人类的化石与现代人、类人猿、其他动物对比分析。有时,实验和测量能帮他们理解不同人群和不同物种的差异。最后,他们会将不同人群的生物学证据链和行为证据链整合到生态和文化图谱中的相应位置,从而获得一个相对整全的认知。
对塔拉乌马拉人等狩猎采集者和农耕者的田野调查就启发了利伯曼的研究与写作。他提出,“人类从未进化出锻炼的本能”。
因为从自然选择的角度看,过去人类获得的能量有限,因此,减少不必要的身体活动,将这些能量分配到繁衍或者可将繁衍最大化的功能上,会更有意义。这一逻辑适用于除人类之外的动物,如类人猿、金鱼、狗。所以,动物似乎都是能懒则懒。
不过利伯曼说,人类比其他动物更不愿意参与无意义的身体活动——因为人类是从格外低能耗的节约型祖先进化而来,而后,又进化成以格外高能耗的方式提高繁衍成功率的物种。
例如,人类获得和消耗的能量都远远多于 “近亲” 黑猩猩。超出获得的能量让人类拥有更大的大脑,过多消耗的能量则让人类的繁殖速度几乎达到黑猩猩的两倍。但人类需要的能量越多,意味着越怕能量短缺,越不愿运动。
“自然选择根本就不会在乎我们是否快乐、善良或者富有,它只偏爱那些有利于繁衍后代的可遗传性状”,利伯曼在《锻炼》写道,“避免不必要的身体活动其实是一种本能,是人类几百万代以来的实用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