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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前
【锻炼迷思:什么时候起,跑步从刑罚变成了奢侈品?丨晚点周末】

为了不被狮子吃,人类的祖先要跑步。为了捉住山羊吃,他们也要跑步。200 万年前,跑步是人类生存和繁衍的必要本领。后来,罗马人发明转动绞车用来提升重物的工具,成为最早接近跑步机的装置。英国发明家在 1818 年将其改进后,用来惩罚罪犯。

如今健身房中的人们,将两三倍体重的重物举过头顶视为寻常。要是放在石器时代,人类会觉得这项活动古怪、危险、浪费体力、毫无意义。“跑步机” 也会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不仅要消费能量,而且还在原地奔跑,还得另外花钱。

锻炼,即为了有益健康从事规律性的身体活动,其实是一项现代社会的发明。缺乏锻炼的人不必羞耻,大部分人都如此。中国只有不到一半的人锻炼、美国则不到 1/3。

今天,锻炼是非必需的奢侈品,发达国家富人的身体活动量在历史上首次超过了穷人。

“当我问墨西哥的土著塔拉乌马拉人,他们在什么情况下会去跑步时,绝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 ‘追山羊的时候’。” 丹尼尔·利伯曼(Daniel E. Lieberman)说。

利伯曼是哈佛大学人类进化生物学教授、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他的科普著作《锻炼》(Exercised: Why Something We Never Evolved to Do Is Healthy and Rewarding)澄清了有关锻炼的种种迷思(myth)。他觉得这些迷思或者说谬误,造成了传播混乱,让人困惑。

利伯曼希望弄清楚,现在科学对锻炼的理解进展到哪一层次。站在人类进化生物学的视角,去理解锻炼这件事。比如,运动和休息时,人类的身体是如何工作的?锻炼会对健康造成哪些影响,为什么?如果我们想要锻炼,有什么促进窍门和注意事项?

人类进化生物学视角的关键在于 “进化”。利伯曼说,人类不是设计或改造出来的,而是进化出来的。

在方法上,现有关于锻炼的大部分研究都是流行病学调查和实验室实验,前者靠的是大样本寻找相关性(不是因果关系),后者通过设立实验组和对照组,测量某个变量对某个结果的影响。利伯曼觉得,这些方法没错(他在书中也引用了许多研究),但进化视角能够扩展认知。

人类进化生物学的方法则是结合实验、田野调查、考古和化石等方法的博物学研究。利伯曼和同事会去肯尼亚、坦桑尼亚、墨西哥、格陵兰岛等不同环境,研究狩猎采集者、自给自足型农耕者,与现代工业化国家的人们对照。他们也会把古人类的化石与现代人、类人猿、其他动物对比分析。有时,实验和测量能帮他们理解不同人群和不同物种的差异。最后,他们会将不同人群的生物学证据链和行为证据链整合到生态和文化图谱中的相应位置,从而获得一个相对整全的认知。

对塔拉乌马拉人等狩猎采集者和农耕者的田野调查就启发了利伯曼的研究与写作。他提出,“人类从未进化出锻炼的本能”。

因为从自然选择的角度看,过去人类获得的能量有限,因此,减少不必要的身体活动,将这些能量分配到繁衍或者可将繁衍最大化的功能上,会更有意义。这一逻辑适用于除人类之外的动物,如类人猿、金鱼、狗。所以,动物似乎都是能懒则懒。

不过利伯曼说,人类比其他动物更不愿意参与无意义的身体活动——因为人类是从格外低能耗的节约型祖先进化而来,而后,又进化成以格外高能耗的方式提高繁衍成功率的物种。

例如,人类获得和消耗的能量都远远多于 “近亲” 黑猩猩。超出获得的能量让人类拥有更大的大脑,过多消耗的能量则让人类的繁殖速度几乎达到黑猩猩的两倍。但人类需要的能量越多,意味着越怕能量短缺,越不愿运动。

“自然选择根本就不会在乎我们是否快乐、善良或者富有,它只偏爱那些有利于繁衍后代的可遗传性状”,利伯曼在《锻炼》写道,“避免不必要的身体活动其实是一种本能,是人类几百万代以来的实用适应。”

锻炼迷思:什么时候起,跑步从刑罚变成了奢侈品?丨晚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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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前
【滑翔伞运动员、工厂狂人,2.4 亿建厂做希腊酸奶,重启人生】邯郸人王炜建对风险的判断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是个连续创业者,至少五次从 0 1,常说的话是 “我喜欢给自己留个 Plan B”,但却在什么都还不确定的情况下,投入 2.4 亿元建了巨大的乳业工厂。

他还是一位滑翔伞专业运动员,参加过亚洲沙滩运动会、世锦赛,保持了几年中国最好个人成绩。那是他连续创业生涯中间突然岔出去的几年,每天睁眼就背着 20 多公斤的伞包,在澳洲、欧洲、南美洲的山上训练、比赛。

王炜建身型瘦削、身量高,言语温和,总是带着一点笑意。自然的卷发,剪裁修身的大衣、锃亮的皮靴,让他看起来像个演奏家或者马术运动员。滑翔伞运动员时期的老照片上他更年轻,不修边幅的长发、皮肤晒得黝黑,像一个流浪摇滚乐手。

早年,他给人上门装过有线电视,高中辍学之后,从报纸上找到一批有投广告需求的公司,雇了一群大学生拦出租车,在后玻璃上打广告。

靠着这原始积累,他建起牛奶工厂,起名康诺,意思是 “健康的承诺”。康诺是国内最早一批做送奶上门的公司,邯郸本地许多住户门口都钉着康诺的奶箱。

“他是中国 O2O 的鼻祖。” 壹叁资本合伙人韩卓非开玩笑说。O2O 是玩笑,但王炜建创业确实是早,康诺送奶上门的时候阿里巴巴还没成立。他后来创办摇摇招车,也比滴滴早半年上线。

在快到 50 岁时,他决定重新创业,办一个生产希腊酸奶的工厂,创立新品牌吾岛牛奶。这次创业,投资人给的合同上,有条款清清楚楚地写着,禁止他再参加滑翔伞比赛这样高风险的运动。

王炜建签了,承诺不再飞了。那确实是高风险比赛项目。他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就有参赛者意外身亡。滑翔的原理是抓住热气流上升。那次比赛,热气流非常强烈,风速高于伞的降落速度,气压表发出急促恐怖的提示声,“你发现无论做什么都没用,只是上升”。一位冲在前面的选手最后被吸入七千米高空,遭雷击身亡。

字是签了,但王炜建觉得这项运动没有他人想象得那么危险。“风险是可控的。” 关键在于,“要保持着一定的高度。” 说这话时,我们喝着一款精酿啤酒,那是为纪念 2016 年消失在太平洋的航海家、船长郭川而造。

在高风险的事情里找到风险可控的路径,这也是他的生意判断原则。在吾岛成立的 2020 年,热钱大量涌入消费行业,一些品牌只靠一份商业计划书 PPT 就能拿到过亿的钱。那时投资人更喜欢 “新品牌 + 成熟供应链代工” 的模式。工厂在中国被认为是严重过剩的,人人都在谈 “去产能”。

王炜建选中了希腊酸奶这个特别依赖工厂的消费品。相比普通酸奶,希腊酸奶浓稠三倍,蛋白质也多三倍,迎合了新的健康趋势。但生产它,需要增加数千万元的专用设备。他最初计划投入 1.8 亿建厂,实际花了 2.4 亿,还在持续投入。

在全国,可以生产希腊酸奶的工厂流水线不超过 5 个。建厂第一天他就盘算过,万一品牌做不起来,自己也有退路——可以做代工。最初,他的工厂曾为北海牧场等品牌代工。
“我喜欢做事有退路。” 他说。“激进的都死了。最好的状态是微微兴奋,内心宁静。”

随着吾岛销量上升,退路不太需要了,而工厂的成本优势开始展现。几年前,同行靠代工生产的希腊酸奶曾经要 20 多元一杯(120 克),比美国超市里的同类产品贵一倍,难以普及。吾岛率先把价格砍半,却还有利润,让希腊酸奶更快在中国被接受。吾岛也进了盒马、Costco,以每年销售额翻倍的速度增长。

2020 年,为吾岛准备的新工厂落成时,王炜建从康诺的老厂搬来一个巨大的发酵罐,摆到公司大厅里。这个发酵罐连续工作超过 10 年没出过错。工厂里的人都喜欢拍拍它求好运。

“英雄的缸。” 文字说明这么介绍。这遗迹属于过去,现在王炜建的工厂再度堆满新采购的设备和施工材料,他要扩建,造一座 “面向未来的工厂”。

滑翔伞运动员、工厂狂人,2.4 亿建厂做希腊酸奶,重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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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前
【美国邮政的半日闹剧:跨境电商告别最大红利,挑战刚刚开始】当地时间 2 4 日晚间,不断到达的快递堆满了美国洛杉矶机场的美国邮政(USPS)分拣中心仓库,直至溢出仓库门外。这个约 20000 平方米的库房每天会迎接大约 20 个国际航班送来的包裹,工作人员拆包分拣,再发至美国各地的次级转运中心——其中 60% 来自中国。这一夜,中国包裹被全部拦下,瘫痪了整个分拣中心。

当晚,美国邮政突然宣布暂停接收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的包裹。但仅仅过去大约 12 小时,又宣布恢复接收。美国邮政的这场闹剧只持续了不到一天,但它对中美跨境贸易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2 1 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令,称将于 2 4 日起对所有产自中国的商品征收 10% 附加税。美国邮政的来回调整因此而起。

虽然现在又恢复接受包裹,但跨境电商的问题没有结束,新政策事实上取消了跨境电商重要的基础 —— T86 清关模式。

T86 “小额免税”(De minimis)条款,始于 1938 年,规定小额商品不用缴纳关税、也不需要接受美国海关审查,从而可以简化申报流程,促进跨国交流。2016 年,美国国会修订该条款,将个人进口商品的免税门槛从 1994 年的 200 美元上调至 800 美元。按照新规,所有中国商品都需要正常申报进口:填写原产地、税号等信息并据此计算税额,大大拉长了清关时间并增加了商品成本。

北京时间 2 4 日下午,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一位跨境货运代理公司的员工突然收到紧急会议邀请,在旅游途中开会。行动更快的公司已经开始涨价。与此同时,还没回过神的商家们在社交平台发帖,互相询问使用哪家跨境物流公司更省钱。

当日,中国财政部发表声明,称美方做法 “严重违反世界贸易组织规则”“对中美正常经贸合作造成破坏”,同时宣布自 2025 2 10 日起,中国将对原产于美国的部分进口商品加征关税,包括对煤炭、液化天然气加征 15% 关税,对原油、农业机械、大排量汽车、皮卡加征 10% 关税等。

过去两年,Temu、Shein 等中国跨境电商平台快速崛起,他们早期相当一部分的货物直接从中国仓库发往美国消费者家门口,不需要预先存放在美国的仓库,不用承担仓储费用。美国邮政的跨境小包裹运费低廉,又不用交税,甚至可以比美国本地邮寄商品更便宜。

根据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CBP)的数据,在过去 10 年中,进入美国的 “小额免税” 货物数量大幅增长,从 2015 财年的 1.39 亿件增加到 2023 财年的超 10 亿件,增幅超过 600%,一份美国众议院的报告称,Temu Shein 的包裹在其中占 1/3。2024 财年,“小额免税” 货物数量再次上升至超过 13.6 亿件。

取消 “小额免税” 政策早就有迹可循,但美国政府此前作出类似调整通常会留出长达数月的缓冲时间。这次美国新任总统的行政令从签署到生效,给到相关公司、商家的准备时间只有 72 小时,导致美国海关、美国邮政都措手不及。接下来,夹在两个大国中间做生意的公司将不得不适应这样快速翻转的政策环境。

美国邮政的半日闹剧:跨境电商告别最大红利,挑战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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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前
何小鹏变了。几年时间,他从一名轻快的造梦者,变成了沉重的实业家。

2019 年,何小鹏成为小鹏汽车 CEO 的第三年,我们第一次访谈他,他状态极好,正在追《凡人修仙传》。现在,他一周工作六天半,早上 10 点前到岗,晚上 10 点还在公司。一位老同事点评,“他这就是在玩命。”

曾经的何小鹏是典型互联网创业者,用《凡人修仙传》式的浪漫主义追逐技术奇点,融足够多的钱、探索、扩张。

进入到复杂的制造业,他被暴击了。

2022 年春天,小鹏 P7 月销 9183 辆,小胜,大家以为进入顺周期。仅仅半年后,G9 发布,因定价、配置设计等失误引发大量差评,早期的技术精英主义引发了定价灾难,此后汽车行业的竞争迅速白热化,小鹏销量一路滑坡,跌入谷底。

他给同样经历过逆境的雷军打电话。雷军说,小鹏最大的问题是,“你只想做董事长,不想做 CEO。”

两年多时间,何小鹏重新学习做一名 CEO。他自己总结,要做大型的、制造业的、追求科技创新的 CEO——科技创新暂列最后。

之前的何小鹏沉浸技术,喜欢炫酷的东西。现在他拉着公司从技术导向转向客户导向,亲自拆部门墙、建横向流程,让技术必须转化为市场可感知的体验差异——这正是制造业 PMF(Product-Market Fit 产品市场匹配)的核心法则。

何小鹏不喜欢冲突,但 “董事长可以做好人,但 CEO 不能。” 2023 年他一口气干掉 10 个高管。

过去的何小鹏很少主动沟通,但去年初,他和 600 多名员工吃了 30 多顿饭,吃饭喝酒、动员拍照,告诉他们公司会好的,“吃得我吐血”。

他说自己长得老实,总被骗,其实核心还是 “不懂业务、也不亲自管”。现在他管很多,管技术,管所有横向流程,管最细的是采购——曾经吃大亏的地方,细心程度堪比车间主任。

生存哲学也变了,他说了好几次,“企业得先赚钱,才能花钱,而不是靠融钱”。

何小鹏 “玩的命” 不仅是自己的身体和时间,更是利润与规模的平衡木:两款新车,MONA M03 下探 12 万价格带,P7+ 下探到 18.68 万。这既是战略阻击,也是用制造业的规模效应破解 “新势力越卖越亏” 的魔咒。这让去年初还只能勉强维持每月七八千台销量的小鹏,12 月交付量逼近四万。2025 1 月,小鹏以月交付新车 30350 辆成为国产新势力第一。

当何小鹏在办公室逐行抠成本时,当他把餐桌变成战时动员现场时,他开始关注人性、效率与成本,而不仅仅是技术、增长与融资。

何小鹏变了。变化的本质是时代在切换——前十年美元资本追捧的 “轻资产、高增长” 范式,在制造业的 “重资产、长周期” 硬核现实中失效。2019 年和 2025 年的何小鹏很不一样,但更主要的是,2019 年和 2025 年,大不一样了。

2024 年圣诞,和 2025 年元旦(没错,都是假日),晚点在广州两次访谈了何小鹏。在这篇长达 22000 字的访谈中,你可以看到更多关于这个人、这家公司的变化。

何小鹏的身材样貌和几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笑起来嘴角向上,弧度很大。但比起视频里憨厚的样子,他多了一些威严,不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他说自己还是一个 stay young simple 的人,但自己和公司经历过绝境,而只有死亡才可以让人真正严肃起来。

晚点对话何小鹏:为了做一个真正的 CEO,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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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小编
21天前
【亚马逊低价电商体验:精简版 Temu,顾首顾尾】拼多多创始团队早年对自己在电商行业的竞争地位列了一个等式 —— 中国第二 + 美国第二 = 全球第一,他们判断只要做到两个主要市场的第二名,就能成为全球第一。

等式的左边,前半截已然成为现实,后半截里,虽然规模还不够大,但拼多多的跨境电商平台 Temu 利用超低价商品在海外迅猛增长,上线仅两年多就实现了数百亿美元的成交额,这引起了美国电商市场第一名亚马逊的注意。

2024 年末,入驻 Temu 不到半年的安克突然撤下所有商品,官方店铺也暂时休店,搜索 “Anker” 关键词只能看到类似的非官方商品。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大约一周,安克在 Temu 的两个官方品牌店很快恢复营业,其中只卖翻新品的店铺基本恢复正常,但官方旗舰店重开后,只有少量商品陆续恢复上架,同款价格与亚马逊持平甚至更贵,销量也大不如前。

市场猜测安克的一系列动作可能是遭遇了亚马逊的 “二选一”。亚马逊说自己未要求卖家独家销售,允许他们同时在不同网站销售。我们了解到,亚马逊确实没有下明确的指令,但如果平台上的头部商家离开 Temu,亚马逊会给予一定的佣金优惠。

安克是从亚马逊起家的中国头部卖家,去年有一半以上收入来自亚马逊,卖的充电宝、投影仪和耳机都是典型的标品,价格透明可比,店内有十多款商品月销万件以上。

虽然安克的品牌知名度离苹果很远,但亚马逊如果坐视不管,Temu 上的安克充电宝可能会像拼多多国内 “百亿补贴” 频道的 iPhone 和茅台一样,快速在美国消费者心目中树立起 “低价正品” 的心智。更何况,这些便宜的爆款品牌商品还是从安克的官方直营店铺买到的。

每个市场的第一名从来不会坐视第二的壮大。

中国电商行业发生过比这激烈得多的 “二选一”。一些品类的品牌商被迫站队,拼多多招商团队早期在联系商家或品牌官方授权经销商时不断碰壁。如何突破更强势平台的封锁、争取更多品牌,是拼多多国内主站迄今为止的最大挑战之一。在这期间,拼多多不惜成本,用现金补贴和资源关系,从一切可能的渠道拿货,让消费者在 “百亿补贴” 频道买到低价正品。

亚马逊近期还开始惩罚在 Temu 上同款商品售价更低的卖家,取消其一键下单的购买选项,学习 Temu 全托管模式的低价商城 Haul 也在筹备半年后,于 2024 11 月上线。

一位国内电商创业者评价,面对第二名,亚马逊的优势比阿里更大,因为它不像阿里在早期那么傲慢,内部权力关系大概率也没阿里那么复杂,而 Temu 在美国受到的限制远比拼多多在国内多 —— 这些都在影响竞争。

亚马逊低价电商体验:精简版 Temu,顾首顾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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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小编
24天前
【TikTok 四年极限自救,生死未卜已是最好的结果】“抱歉,TikTok 现在无法使用。” 美国东部时间 1 19 日凌晨,当美国用户再打开 TikTok 时,只能看到这一条消息,画面再也不能永远滑不到底了。

美国国会要求 TikTok“不卖就禁” 的法案如期生效。该法案涵盖所有字节、TikTok 运营的产品。同一时间,Lemon8(图文社区)、CapCut(剪映海外版)、Lark(飞书海外版),甚至是沐瞳的游戏都一齐在美国下线。

“平静了几个月的公司突然喧闹起来了。” 一位 TikTok 人士说。虽然是周末,但许多员工都回到办公室投入工作。Lark 不再能对外联系,他们发邮件安抚创作者、商家和广告主。接下来,他们也将继续上班,写年终总结、做新的业务规划、还会有新的同事转来美国。“后续肯定会重启。” 这是大部分员工的想法。

最慌张的是 TikTok 电商的美区商家。有人年前已经备了数百万元的货,“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清出去。” 过去一周,TikTok 电商团队还在各地举办宣讲会,一边招商,一边说 “请相信我们,耐心等等。”

TikTok 美国的停摆已经有充分的预兆,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

2012 年底,另一次美国总统大选,美国国会众议院情报委员会召开听证会,研究华为在美国做通信设备生意是否危害国家安全。

华为积极应对。任正非亲自带领高管分别在深圳、香港接待了前美国总统卡特和一众美国议员。它的美国公司花了上百万美元聘请律师游说,一位高级副总裁前往国会作证。结果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依然裁定,华为对美国网络设施构成安全威胁。

听证会上,一位议员讲出了冲突的根本:只要有威胁的可能,国会就得做出反应,“不能像 9/11 那样,等威胁成真再反应。”

当大国间缺乏基本信任,让信息基础设施被对方的公司所控制就变得难以接受。华为曾经的遭遇如此,TikTok 今天在美国的困境也是如此。

明确将美国作为全球化首要市场时,字节跳动还不满四岁,没有推出抖音,在中国也算不上互联网巨头。这是个理性的商业决策:美国有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只有这里能提供足够丰厚的广告收入和庞大的内容创作者群体,以支持一个内容平台和 Google、Facebook 在全球竞争。尽管当时,更普遍的中国互联网公司出海朝向的是日韩、东南亚和印度,或者主要服务海外的中国人。

2016 TikTok 在美国上线,不久就赶上特朗普当选总统,地缘政治冲突愈演愈烈,加关税、封杀华为。与此同时,TikTok 全力投入增长,一度在 Facebook 打广告打成第一大广告主,在四年之后,成为每天 8000 万美国人打开的信息和娱乐超级应用。

特朗普禁令在 2020 年落下,从迪士尼请来的 TikTok 美国 CEO 几周后宣布辞职。TikTok 仍在前进,在特朗普离任后继续投入增长、搭建合规体系。

2023 年,美国政府和国会对 TikTok 的围剿从总统的个人意志上升到了立法层面。TikTok 一面应对,一面加速运转,上线电商、加速商业化,在当地提供更多价值,与当地创作者和商家分享利益。到此次下线前,每个月有一半的美国人每天打开 TikTok。

最迷人的创业故事往往如此:一个人,一个团队抓住一个听上去有点疯狂的机会,坚持下去,实现无人料想的成功。遗憾的是,随着规模扩大,TikTok 能做的选择越来越少。

在商业层面,TikTok 是前后数万人,花去 8 年多人生,为全球十几亿用户打造出的超级产品。在政治层面,TikTok 只是博弈双方的筹码。筹码自己不能做选择。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更大、更有吸引力,让出牌的人多些犹豫。

现在他们确实有了一些犹豫。这已经是艰难争取来的结果。

拜登政府的官员说不会在 1 19 日执行法律,理由是当天是周日休息。他们把裁量权交给即将在 1 20 日重返白宫的特朗普。而特朗普则说 “极有可能” 延缓 TikTok 禁令 90 天。

两个总统的改口不意味着危机解除。美国最高法院已经在周五裁定国会要求 TikTok“不卖就禁” 的法案合宪。按照该法案规定,Google、苹果、甲骨文等美国公司如果帮助 “分发、维持、更新”TikTok 应用程序,将按用户数量缴纳每人 5000 美元的罚金——TikTok 在美国有 1.7 亿用户。字节跳动自行在美国下线所有产品,解决了合作伙伴面前的问题。

支撑 TikTok 在美国运营的员工可能是摇摆最少的人。直到此次关停之前,各业务部门都未受到影响,且仍被要求以美国市场为先;HR 一边在美国持续招人,一边告诉员工,照常上下班、工资照发、不要慌乱;美国的销售们还在向商家介绍入驻电商的流程;字节 CEO 梁汝波则明确要求 TikTok 团队,“不受外部震荡,专心推进业务。”

“TikTok 在美国之外还有 8 亿多人每天用,该做的事都还得继续做。” 一位 TikTok 员工说。TikTok 在美国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接下来的发展已经不由他们所左右。

听证会后,一年半的冲刺

2023 3 25 日下午,TikTok CEO 周受资乘车离开华盛顿国会山时,释放了压抑已久的情绪。“眼眶都泛红了。” 一位在场的 TikTok 人士回忆。

他刚刚参加了一场针对 TikTok 的五小时听证会,期间接受了来自 50 多位国会议员的拷问。尽管周受资的回答大多持续不了几秒就会被对方以 “yes or no?!”(“是或否”)打断,但他由始至终都维持住了冷静而克制的形象。

TikTok 公司内外都认为这次应对非常成功。时任 TikTok 政府关系负责人、法律总顾问的埃里希·安德森(Erich Andersen)与一名相识的前外交官交流时,高兴地用 “打出全垒打” 总结周受资在听证会上的表现。《连线》杂志政治与政策高级记者戴尔·卡梅伦(Dell Cameron)在听证会后撰文说,周受资是耐心的化身。

第二天,TikTok 团队通过分析网络舆情发现,90% TikTok 用户都支持周受资、控诉美国国会。他正在被塑造成年轻人的新偶像,TikTok 账号粉丝数从 2 万暴增到了 100 万。Twitter(现名 X)、Instagram Facebook 上的情况更超预期——支持与不支持的声音呈五五开。“我们之前的判断是三七开。” 一位参与监测的 TikTok 人士说。

就在 TikTok 满意地复盘听证会表现的同期,更大的危机已在暗处迫近——几名议员已经悄悄酝酿起了一个新的封禁法案,开始寻找同盟。他们得到了白宫的支持,官员们就如何以国家安全为由撰写法案提供建议,避免它因影响言论自由而被推翻。美国司法部、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联邦调查局还向众议院各委员会同步了 TikTok 的潜在威胁。

四年前的那次封禁危机后,TikTok 一度对在美国上线新业务保持谨慎。2021 年上线电商业务时,它刻意避开了这个消费力最强的市场,绕道印尼和英国试水;此时,美国的用户增长在放缓,产品的投稿率等核心指标表现不尽如人意,商业化部门制定的 120 亿美元营收目标也未达成。

在新加坡,朱文佳卸任了 TikTok 产品与研发负责人一职。交接会上,他回顾了自己在 TikTok 两年的业绩,“没有特别多的产出,甚至有点虚度光阴了。” 一位与会人士转述他的话。

美国国会筹备封禁法案期间,TikTok 从国内调来干将支援。支颖与梁宇明分别接替了朱文佳负责的产品和研发。支颖此前是抖音的运营与市场负责人、西瓜视频负责人,也曾跟随张楠(Kelly)到洛杉矶,短暂负责过 TikTok 的市场业务;梁宇明曾是 Hulu 中国数据与广告团队负责人,加入字节后在字节基础架构团队与 TikTok 技术团队任职。他们在做视频产品上有更丰富的经验。

在西雅图,TikTok 电商负责人康泽宇多次在内部会上,催促团队提前上线美国业务,甚至为此叫停了已经筹备数月的巴西、西班牙、爱尔兰等国入驻计划。此前,TikTok 团队已经在这些市场办齐手续、租好办公室、招来了员工。

年底的 “黑色星期五” 大促日,TikTok 美国电商以新玩家的姿态掀起了价格战。他们当时的目标是,对标 Temu 列爆品清单,排名前 500 的爆品要求比 Temu 至少便宜 15%;排名前 500-3000 的商品得比 Temu 便宜至少 5%;再往后的商品也要比 Temu 便宜,“哪怕只便宜 1 美分。” 一位 TikTok 电商人士说。

来自华盛顿的好消息还越来越多:美国总统拜登的竞选团队在超级碗总决赛的那天入驻了 TikTok。2024 年初,TikTok 美国业务高管带着好消息飞到新加坡总部汇报:经过多年的斗争,TikTok 没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了。

可仅仅几周后,他们就发现自己严重错判了形势。3 5 日,那份已经在暗中筹备近一年、旨在全国范围内封禁 TikTok 的法案突然亮相,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就通过了 1980 年以来立法效率最低的一届国会,到达总统的办公桌上,被拜登签字生效。

这份《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应用程序的侵害法案》要求字节跳动在法案开始执行后 180 天内,即 2025 1 19 日前出售 TikTok,否则这款产品便会遭到封禁。1 19 日也是新一任美国总统宣誓就职的前一天。

2020 年,特朗普也试过用总统行政令封杀 TikTok。区别在于,国会立法更具权威,不能被随意推翻;而且该法案还同时得到了民主党与共和党的支持。法案在众议院接受审议时,来自共和党的众议院议长迈克 · 约翰逊(Mike Johnson)称这是 “一项重要的两党合作措施”。

法案投票前,TikTok 弹窗号召成年用户给自己的议员打电话:“让国会知道 TikTok 对你意味着什么,告诉他们投出反对票。”

TikTok 业务团队也进一步加大了在美国市场的投入,在 TikTok 应用里上线了群聊等一系列社交功能,并针对低配置手机用户推出了 TikTok Lite。其电商业务则将美区商家的入驻门槛一降再降,几乎是只要有营业执照就能注册,还与美国最大的电商平台亚马逊深度合作、邀请著名的说唱歌手 Nicki Minaj 直播带货。

根据《晚点 LatePost》获得的数据,2024 TikTok 美国电商只发展了一年,日均销售额便已达 2000 万美元左右,几乎追平上线三年的印尼电商。同时,美国电商一单的均价接近 30 美元,远高于印尼电商的 5 美元。

拉长时间周期来看,这也是 TikTok 在面对生存危机时的一贯反应——只有自己绑定更多的利益、有更大的影响力,才能争取到更大的博弈空间。

激进增长,赢取人心

TikTok 自诞生起就奉行高增长。头几年里,每个季度几乎都在以 100% 的增速追加推广预算,一度买成了 Facebook Snapchat 最大的广告主;即便在一些非战略核心市场有对手露头,字节的创始人也会质问团队,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预警?

它还会做大量运营与市场活动,推火各种多元化的内容,从而避免了自己成为另一个只有青少年跳舞、对嘴型唱歌内容的 Musical.ly。TikTok 对本地化的理解也更丰富,会仅仅为某个国家的一个节日而定制一个新功能。

相比之下,美国多数的互联网公司喜欢让产品自然增长,不会组建庞大的运营团队。“这在他们看来是更优雅的方式。” 一位 Instagram 前员工说。Instagram 当年靠着十多人便支撑起了一个千万用户的内容社区。Facebook 早年做国际化业务时曾规定不招常春藤精英,在其看来,本地化的核心工作是解决不同国家和地区,用户在使用产品时遇到的语言翻译问题。

2019 年初,时任抖音负责人的张楠直接带着多位下属前往洛杉矶接管了 TikTok,以至于那段时间,抖音基本都在靠惯性增长。年底,有字节公司高层开玩笑说,“今年没办法给抖音团队很好的绩效了。” 一位抖音人士回忆。不过很快,张楠被调回国内,应对快手的反击。

但抖音团队极致的工作方式留了下来。一位 TikTok 增长团队人士以 “分享优化” 这一工作举例,TikTok 有一整支团队在负责,而 Facebook 只有一个人,“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转发到别的平台后被封禁这件事。” 上述人士说,“几年前,我们就已经在优化提升指标的小数点后几位数,而他们还在研究如何优化小数点的前几位数。”

时至今日,TikTok 几乎是美国唯一一个仍在超成本买量的成熟期互联网产品。“甚至会不惜花 3 倍于当前用户价值的钱来获取新用户。” 他们乐观地相信,随着 TikTok 的生态不断完善,这些用户终究会为 TikTok 贡献更多收入。

2022 年开始,TikTok 增长放慢——日活跃用户数在 9 亿上下横盘已久;投稿渗透率在增长,但仍低于目标;分地区来看,日韩两国则始终没有找到增长突破点,美国则被列入了 “滞涨” 市场。2023 年中,媒体服务公司 Socialinsider 通过加总用户点赞、评论等互动行为,并将总数与视频播放量相除以衡量 TikTok 的用户参与度,发现相比 2022 年中时,这一指标已经跌了将近一半。

起初,TikTok 团队选择发力社交应对颓势,他们认为这能把 TikTok 推向更多的人群,同时提高用户的使用频率。TikTok Now 是其中最核心的功能——每天随机的一个时间点,用户将和自己的朋友同时收到通知,提醒他们用前后摄像头拍摄一段 10 秒的视频或一张静态照片,并分享给对方或设置成为状态。

不过这个策略并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一位参与项目的 TikTok 人士称,团队原本希望能借 TikTok Now TikTok 的投稿渗透率翻倍,但结果只增长了 15%。即时通讯功能的用户增长也低于预期,甚至比抖音的增长还慢。

2023 初,支颖成为 TikTok 产品负责人,将中长视频视为 TikTok 新的增长极,这也是抖音曾经走过的路。“当时内部判断,TikTok 的中长视频生态大概是抖音 18 个月以前的状态 。” 一位 TikTok 内容团队人士说。为此,支颖还带来西瓜视频一众业务骨干。

团队很快找到了全球最大的娱乐公司迪士尼寻求合作。2023 年恰逢迪士尼成立 100 周年,TikTok 提出为对方上线一个专属的活动入口,甚至愿意为迪士尼旗下的流媒体平台 Disney+ 引流,条件则是要获得迪士尼的海量版权内容——这是发展中长视频的最重要的 “原材料”。

TikTok 团队在内部做了多轮测试后认为,多加一个入口可能会对用户体验有负面影响,如果换算成经济损失,“大概在 1 亿美元左右。” 一位 TikTok 人士说。于是他们拿着结果去找迪士尼讨价还价,希望对方能在版权合作上更多让利,但被迪士尼一口拒绝。

TikTok 内部意见分歧很大,从 2 月一直讨论到了 7 月,最终由周受资拍板,照常推进合作。事实证明迪士尼的判断是对的,活动上线后,效果好于预期,TikTok 的用户时长增长了 5%。相比之下,一般的功能迭代,能提升 1% 的用户时长就已属难得。不过红利随着活动结束便渐渐消散。

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TikTok 尝试了双列图文、纯音频等新模式,轮番测试后发现,它们对拉新、促活、增时长的效果都不明显。如今,TikTok 又将重点放在了开发社交功能上,把 2022 年的战略再拿出来做一遍。

尽管如此,TikTok 已经成功地变成覆盖一半美国人口、在当地拥有 1.7 亿用户的综合内容平台。而它的产品前身 Musical.ly 在美国只是供青少年对口型唱歌跳舞的小众娱乐工具。

eMarketer,18-54 岁的美国社交网络用户每天在 TikTok 花的时间已远高于 Instagram、Facebook Snapchat。因为太多人把 TikTok 当作信息来源,白宫还不时邀请 TikTok 网红参加简报会,请他们鼓励粉丝打新冠疫苗、解释俄乌冲突进展。

引入广告主,与商家分享利益

最初,TikTok 在海外的广告团队只设立了本地策略和销售的岗位,商业化产品和技术没有设岗,这部分是因为可以复用抖音在国内的产品、技术。国内的创新做法被迅速推广,比如将一个开屏流量平均拆成四份,分别出售给四个客户。一位 TikTok 人士解释,假设一个开屏广告价格是 2 万美元 / 天,把流量分拆成四块卖给四个客户,每一块广告的价格可以卖到 6000 美元 - 7000 美元,“不需要做什么调研就直接上了”。

尽管有国内经验相助,TikTok 的商业化之路并不顺遂。抖音在中国最先为短视频产品引入竞价广告和效果广告,且算法推荐能力最优,因此 “客户只能选它”,一位抖音商业化人士说。在海外,TikTok 要面对的是 Google Meta 这样成熟且强大的竞争对手。

TikTok 上线后几乎很难完成每年的广告销售目标,核心原因是 “数据积累太差了,连带着广告推荐和转化的效果并不好。” 一位 TikTok 商业化产品人士说。

Google 为例,它有八个全球用户超过 10 亿的应用,特别是记录用户直接需求的搜索引擎。这允许 Google 拼凑用户生活习惯画像、精准捕捉用户偏好。Google 卖通用应用广告时,能以数以亿计的点位标签体系去精准获客,暂时还没有对手能够跟上。“多数厂商一般将 60% 的预算放在 Google,30% 的预算放在 Facebook,剩下 10% 就根据不同渠道的表现随时调整。” 上述人士称。按 eMarketer 估算,TikTok 2024 年只拿下美国数字广告市场 3.4% 的份额。

2021 年,TikTok 顺着抖音的路,又上线了电商业务。美国是团队最想进入的市场,但受限于相关政策,同时也忌惮于失去亚马逊这个广告大客户,TikTok 只能先在英国和印尼试水——印尼是东南亚第一大电商消费国;英国市场在语言、文化和消费习惯上与美国相近。

两年后,TikTok 电商终于在美国上线,但动作依然谨慎。Shein、Temu 都极力降低商家入驻门槛,TikTok Shop 最初仅限本土商家开店,要求商家提供美国公司执照、负责人护照或驾照等资料核验身份,非美国商家卖货相当有门槛。刚上线时,超过 90% 的卖家来自美国。后来开放跨境商家入驻时, TikTok 采用的是定向邀约模式,对商品类目有所限制。

TikTok 电商的直播间还有意识地降低了与中国有关的内容。一位 TikTok 人士透露,TikTok 电商会将直播间划分成若干等级以评判其内容质量。直播间夹杂中英文、中国风元素过多,就可能被扫入更低的等级。TikTok 还在美国地区限制了部分跨境直播间的流量,维持内容的原生感,给美国用户提供更贴近本土的购物体验。

小心谨慎拖慢了业务速度。据我们了解,从 2023 年下半年上线运营至今,TikTok 电商在美国几乎没有完成过每个周期内的销售额目标。

直播电商这个模式在美国也水土不服。TikTok 东南亚电商主播日均开播时长在 2.5 小时左右,美国博主平均只愿意播 20 分钟左右。开播时间短会导致主播拿不到稳定的流量支持,从而影响转化,平台也难聚起蓬勃的直播电商氛围。

TikTok 电商服务商们抱怨主播的不敬业,“每人每天至少要直播 6 8 小时才能见到真正的效果”,然而美国市场上还没有李佳琦这样的成功案例,博主们没动力去做费时费力的带货直播。与国内的生态不同,美国博主可以在 YouTube Instagram 这样的平台上更轻松地通过广告赚钱。

一位 TikTok 电商人士透露,内部分析要解决上述问题只有两个方法,一是推广成功的标杆案例,并建议 MCN 机构将欧美主播带到中国接受培训;二是引导国内的 MCN 机构出海。为此,TikTok 美国一度最高向 MCN 机构补贴直播带货销售额的 70%。

数据问题同样限制电商增长。“TikTok 至今没有优化好算法推荐,也没能精准给用户打上标签。” 一位 TikTok 电商人士说。相比之下,Temu 得益于用户主动搜索,在上线后半年内就能精准识别出用户的需求和偏好。

不过,已经加入平台的广告主和商家仍可以用作 TikTok 不应该被关停的论据。去年,国会推出应用法案后,一篇由研究机构 Oxford Economics TikTok 合作完成的报告适时发布,提到 TikTok 帮助中小商家在上一年多卖出了 147 亿美元的商品,导致政府税收多了 53 亿美元。今年 TikTok 封禁期限临近前,他们又说 700 万美国商家正在利用 TikTok 谋生,应用一旦关闭,美国小企业在一个月内会损失超过 10 亿美元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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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小编
25天前
【晚点对话前白宫官员和资深律师丨TikTok 美国大局已定,政客们在自欺欺人】1 19 日,TikTok 禁令的最后期限即将到来,两任美国总统分别表示不会即刻要求关闭 TikTok。拜登政府官员称将会把执行封禁的任务留给 1 20 日上任的特朗普,特朗普则曾表示上任后会暂停执行禁令,或是将执行期延长 60 天- 90 天,以寻求出售或是其他解决方案。

TikTok 在美国的命运已经变成法律问题,不再是总统或者政府可以直接决定。美国最高院本周五裁定,此前国会要求 TikTok 出售或者关闭的法案合乎宪法。按照该法案规定,1 19 日以后,任何美国境内的公司,应用商店或者云服务平台都不能再为 TikTok 及其母公司字节跳动提供服务,否则将面临 8500 亿美元(1.7 亿用户,每人 5000 美元)的天价罚款。

即使政府不立即执行禁令,只要美国公司都遵守法律,一款短视频应用无法继续分发内容、维护、更新,实际上就等于被封禁。对于特朗普在此事上的影响力,前美国司法部国家安全顾问、现任明尼苏达大学教授艾伦·罗岑斯坦说:“(总统)行政令并不是神奇的文件,它们只是漂亮的新闻稿。”

美国政府认为 TikTok 危害国家安全的理由主要有两个:TikTok 可能会收集美国用户信息,侵犯用户隐私;中国可能通过 TikTok 操控信息。美国最高法院只支持了第一个理由。

最高院的判决书中写道:“数据时代,数据收集、分析已是普遍做法,但 TikTok 的规模已大,易受外国敌对方控制,且收集的都是敏感数据。区别对待这一应用,以解决政府对国家安全的担忧是合理的。”

“这是个糟糕的信号,不管是对美国在互联网自由的领导地位,还是对司法体系来说。” 在布朗大学和哈佛法学院任教的蒂莫西·埃德加(Timothy Edgar)评论。他曾在奥巴马政府的国家安全团队、布什的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任职,都负责隐私相关事务。2001-2006 年,他曾在美国最大法律民权机构 ACLU 担任立法顾问。

埃德加认为近期各方政客对于暂缓封禁 TikTok 的表态并无实际意义。至于出售 TikTok,“那些认为有这种可能性的政客,包括特朗普和拜登,都是在自欺欺人。”

2019 年美国开始审查 TikTok 以来,美国政府没有公开过任何中国政府借助 TikTok 收集数据、调整 TikTok 算法的证据。仅仅是出于 “对国家安全的担忧”,TikTok 可能就得告别这个经营了 7 年的市场。

“这是让我最生气的一点,” 德恒律师事务所硅谷办公室主任、律师朱可亮说,仅凭 “可能” 威胁国家安全,美国政府就能封禁 TikTok,“安全大棒会被用到任何领域”,只要对象是在美国境内经营的中国公司,甚至持有绿卡的中国公民。

朱可亮律师在美国执业超过 20 年。在 2020 年特朗普下令封禁 TikTok、微信时,朱可亮和其他 4 位美国华人律师组成了一个非营利组织——美国微信用户联合会,代表美国境内的微信用户在联邦法院发起诉讼。出于对政治管辖扩大化的担心,朱可亮已经做好了再次代表微信用户面对禁令提起诉讼的准备。

两位法律专家对 TikTok 未来在美国的命运判断一致:几乎没有转机。总统除了能延期外,没什么能做的。而要让国会再度修改法律,几乎不可能完成。

以下是晚点和埃德加、朱可亮的对话:

高法裁决出了,TikTok 美国接下来会怎么办?
晚点:现在最高法院的判决已出,支持封禁 TikTok,这和你的预期相符吗?

埃德加:我并不意外。尽管国会和白宫的大多数人不会同意我的看法,但我觉得这是个错误。

如果我是最高法院大法官,我会说现在不要封禁它,而是把案件发回下级法院,给法官们更全面地审理的机会,听取证人证词并记录完整案情。此次辩论只有法官和律师,并没有传唤证人。

法院不仅应该花更多时间了解禁令的影响,也应该了解 “德州计划”(TikTok 的数据合规计划) 具体如何运作、是否真正能解决问题,而过去短短几个月法院显然没有足够时间来审查这一案件中的诸多重要问题。

现在这些政客们在四处奔走,说我们不应该封禁 TikTok,我们应该给它更多时间,但是你们投票支持了这项法律啊!民主党、共和党都以压倒性票数支持,现在他们却在逃避。

朱可亮:原本我以为九位大法官中,至少会有两位左右会提出反对意见。尽管最后确实有两位大法官写了附议,但没想到最后九位大法官都一致同意,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一周前,九位大法官就要不要封 TikTok 的辩论中其实有一些争议。在美国,如果国会针对言论、观点进行限制或是审核,那么将会经过是否合宪的严格审查(strict scrutiny),但是九位大法官最终都一致同意,封禁 TikTok 和言论无关,只是针对 TikTok 所有权问题,因此这个法律只受到中级审查(intermediate scrutiny)。

中级审查的标准比严格审查低很多,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最终认为这一法律没有违反美国宪法。

晚点:有任何可能这一法案未来会被撤销吗?

埃德加:除非国会再度立法。但这太难,有位大法官说过一句话:“最高法院的判决具有终审效力,因为它公正可靠;而它之所以公正可靠,正因它是终审判决。”

最高法院是美国司法体系的终审法院,它对宪法有最终解释权。如果最高法说一项法律符合宪法,那它就成为这个国家的法律,除非有一天国会修改它。

晚点:特朗普将自己塑造为 “拯救 TikTok” 的人,并称正在考虑上任后暂停执行禁令,或是将执行期延长 60 天-90 天,你觉得这可能会改变局面吗?

埃德加:封禁的法案规定,任何为 TikTok 提供服务的服务商都会被处以天价罚款。作为 TikTok 的用户,你可以在家访问,不会因此被送进监狱。但 Google、苹果这种应用商店,要为每个美国用户支付 5000 美元罚款。美国有 1.7 亿 TikTok 用户,总罚款会达到 8500 亿美元。

如果我和 Google、苹果公司的 CEO、首席律师在一起开会,他们说,我们接到了政客们的电话,他们让我们等等,别担心,我们会为你们修改法律的。我会说,不要赌,风险太大了。如果他们真的修改了,那很好,一切就另当别论。但这需要国会重新立法。也许他们会,但耗时漫长,也许他们永远不会。

TikTok 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认为他们甚至不会尝试继续让服务商提供服务。他们明天可能会在应用上挂个横幅:“美国用户,我们非常抱歉,TikTok 在你们国家不能再用了。我们正在努力扭转这一局面,但目前你们无法访问。”

朱可亮:总统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他唯一的权力是将执行期延长 90 天,而且只能延期一次。90 天以后,总统也不能单方面改变法律,还是得靠国会修法,但国会修改这个法律的可能性我觉得等于 0%。

对新上任的总统、国会来说,他们有更重要的议程要讨论。TikTok 这事对他们来说太小了。共和党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好机会,控制了两院和总统职位,两年后的中期选举能不能保住两院就不好说了,一旦有一个院保不住,共和党想通过任何立法都非常艰难。

(注:美国国会由参议院、众议院组成,两院中期选举四年一次,日期在总统任期中间;国会要通过一项法律,需要赢得两院的多数赞成票。)

这两年是共和党的黄金时期,所以他们要推动税法修改、移民法修改等对共和党来说更重要的议程,这些极具争议性的议程会耗费掉绝大部分国会的资源和时间。TikTok 封禁的法案已经被 80% 两党议员通过,更改的可能性可以说等于零,国会也压根没时间考虑这个事。

晚点:看上去 TikTok 想要在美国顺利运转,只剩下出售这一个选项了?

埃德加:那些认为有这种可能性的政客,包括特朗普和拜登,都是在自欺欺人。

中国政府不允许 TikTok 将推荐引擎卖给非中国公司,算法是 TikTok 最重要、最有价值的部分。如果卖公司、不卖算法,我不明白买家为什么会感兴趣?

朱可亮:一旦开了(卖公司)这个口子,那美国政府以后就可以用同样方式来处理其他中国公司。

我觉得顶多特朗普再给 TikTok 90 天的时间,然后就到此为止了。目前我看不到有转机的可能。

晚点:2012 年,美国国会同样以可能损害国家安全为由,制裁了华为、中兴,最终这两家公司基本告别了美国市场,此次 TikTok 被封禁和华为、中兴案有什么区别?

埃德加:美国国会让华为、中兴退出是个相对渐进的过程,先从商务部、国会、外国投资委员会的报告开始,逐步升级到立法,持续了 8 年。TikTok 被禁的整个过程更短、更快。

最主要的区别还是美国对中国的敌意更大了。这不是单方面的。另外,当自己的孩子每天花几个小时在社交软件上看视频,美国人对社交软件就有了普遍质疑。美国对本土社交软件公司能做的事有限,但对 TikTok,这个新的、外国的产品,美国能做的事更多。这就为封禁 TikTok 创造了一种 “完美风暴”。

朱可亮:今天美国政府并没有 TikTok 非法收集美国用户个人信息的直接证据,仅仅凭一点威胁就可以封杀你,所以这已经上升到另外一个数量级了。

晚点:埃德加,你曾在白宫任职,也在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工作过,你见过美国政府制裁华为、中兴等企业。和之前的案例相比,封禁 TikTok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埃德加:美国政府从未对主流社交媒体动过手,这是美国政策的重大转变。

Alphabet、Meta 等公司的总部、云服务器等设施都在美国,他们运营的 YouTube、Facebook 向海外输出内容。美国之前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但其他国家早就遇上了——海外输入大量内容到国内。

另外,中美过去几十年的紧张关系逐渐加剧,现在已经到了相当糟糕的地步。部分原因是双方有了更多矛盾,两国也都更重视网络安全、数据隐私了,因此美国对中国科技公司的限制越来越多。两种因素叠加,你就会看到一些几年前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

晚点:过去几年你积极在 TikTok 事件上发声,你个人在这一冲突中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

埃德加:我没有接受过 TikTok 的任何报酬,我不代表他们。我只是感到惊讶和担心,封禁一个主流社交媒体平台,将会对美国在互联网自由方面的领导地位产生重大影响。

2009 年奥巴马上台后,我在白宫就职。当时美国外交政策的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反对网络屏蔽。互联网已经存在超过 50 年,美国一直都倡导开放、自由、未经审查但安全的互联网,美国也因这一立场在国际社会赢得了很多支持。

与此同时,很多国家,甚至美国的盟友印度都站在另一边说:互联网是对主权的威胁,国家要有控制互联网的能力以保护人民。

我理解美国对 TikTok 的担忧,但如今我们封禁了 TikTok 这样世界领先的社交媒体,我们就站在了自己曾经反对的立场上。这种虚伪将会危害美国在互联网自由上的领导地位。

晚点:TikTok 如果被封禁,将对美国社会有怎样的影响?

埃德加:从全球视角看,这并不罕见,不少国家都禁了许多其他国家的网站,当地人得使用 VPN(虚拟专用网络) 才能访问这些网站。现在在美国也一样,也许会有数十万、百万美国人用 VPN 访问 TikTok,但肯定不会是 1.7 亿。他们会花更多时间在 Instagram、X(Twitter)上。短期内这对美国科技公司是个巨大利好,但长远来看,这不仅对言论自由不利,对美国创新也不利。TikTok 出现前,我们并没有看到特别好的短视频服务。

另外,原本不太关心政治的年轻人可能会觉醒,这一代人将猛然意识到政治如何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你可能对政府并不感兴趣,但政府对你感兴趣。

我至少 3/4 的学生都会用 TikTok,他们开玩笑说,如果 TikTok 被封了,也许他们还会有更多时间写家庭作业。但我觉得这是个远比他们意识到的更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晚点:一周前,美国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就是否封禁 TikTok 进行了辩论,这场辩论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细节吗?

埃德加:大家总是在指责大法官们不够理解技术。他们的确不擅长,但他们确实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仔细考察这项技术。最高法院如此快地受理一个案件并安排辩论,是非常不寻常的。一般来说,按照正常程序,法院需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做出最终裁决。

(注:2024 12 16 日,TikTok 和字节跳动向最高法院提交了一项紧急禁制令申请,请求暂时中止法案生效。48 小时后,最高法院就同意审理,并在 23 天后就安排了辩论。)

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最高法院非常倾向于封禁 TikTok,他们本可以不用受理这个案件。

晚点:为什么最高法院最终还是受理了 TikTok 的上诉申请?

埃德加:如果他们不受理的话,那么封禁法案同样会生效。我的猜测是,最高法院明白 TikTok 对美国人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要颁布一项封禁这个应用的法律,不应该让巡回上诉法院宣布合宪,而应该是最高法院宣布。

晚点:你觉得审理中有什么问题没有被充分讨论吗?

埃德加:我觉得审理中真正错失的机会,是 “德州计划”。美国政府对 TikTok 主要担心两个问题:用户数据的隐私问题、平台可能被用于宣传操控。

“德州计划” 对这两个问题都有应对措施,它不是仅将数据放在美国那么简单。实际上我觉得数据放哪里没那么重要,关键是要确保数据由一家独立的美国公司保管,这家独立公司有独立决策的董事会。

(注:这家独立公司即 TikTok 美国数据安全公司,承担 TikTok 在美国的运营工作,比如维护推荐算法和管理用户数据。其董事会任命由政府控制的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 CFIUS 审核,雇员必须是美国公民或绿卡持有人。)

TikTok 选择和美国云服务商甲骨文合作。甲骨文也服务美国国防部和情报机构,对国家安全很熟悉。TikTok 的源代码都由甲骨文审阅,如果 TikTok 想要从事间谍活动、暗中操控算法,这家独立公司会察觉并阻止。如果无法阻止,这家公司就会关闭整个平台。这就是 “德州计划”,我真心觉得这方案相当不错。

我希望所有社交网络公司,包括美国公司,都能做到这样,这对隐私保护和网络安全是件大好事。封禁 TikTok 的法律限制更强,对国家安全保护的效果却更差,相比之下 TikTok 和政府共同制定的这个计划就好多了。

这也是我反对法院对 TikTok 一案裁决结果的原因:政府拒绝了一项替代方案,而法院却没有认真审视这一点。

晚点:是什么阻碍了法院认真审视这一替代方案?

埃德加:一般来说,这样一项涉及到言论自由、可能违反宪法第一修正案的法律需要好几年才能走到最高法院,它涉及 1.7 亿用户、各种技术、数据隐私问题。封禁它的法案不会直接上诉到巡回法院(美国第二高级别的法院)、马上又到最高法院,而是会先到下级法院,传唤证人、听取证词,走完所有流程再往上走。

这次流程加速的结果是,最高法院法官在信息非常有限的基础上就做出了决定,仅仅依据双方律师论点,而不是计算机科学家的证词、历经数天的庭审证词,这些才是真正应该有的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以 “法庭之友” 身份在意见书上署名,至少以书面形式向法院解释一些情况,比如 “德州计划”。我们只有几天时间来写这份意见书,团队成员不得不在圣诞节加班写,如果我们有一个月而不是几天时间,这份意见书肯定会好得多。

(注:美国法院审理案件过程中,允许当事人以外的个人或组织利用自己的专门知识,就与案件有关的事实或法律问题进行论证并作出书面论证意见书,即 “法庭之友陈述”,向法官提供尚未知悉的证据事实及与法律问题有关的信息,以帮助法院作出公正的裁决。)

这样的情况就会导致法院做出糟糕的决定,有句俗语很贴切,欲速则不达。

朱可亮:如果作为最高级别的严格审查来看,包括 “德州计划” 在内的解决方案就会进入法院讨论了,但因为法院判定这只是中级审查,法院就不必代替国会、政府判断这个解决方案是不是最优的。

判决的最后,有一位大法官写道:TikTok “底层软件” “规模” “复杂性” 可能使执法部门无法检测违规行为。也就是说,你做的这些东西我很难去核实。法院认为政府的这些担忧是合理的,所以就没必要过多讨论这一替代方案了。

晚点:TikTok 过去四年几乎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融入了接近 1/3 美国成年人的日常生活,在美国做电商,让更多人在平台上赚到钱,和平台利益绑定更深;做 “德州计划” 尝试解决政府对数据安全的担忧,并且花了不少钱游说,这些动作中,你觉得哪些对它在美国长期留下是有用的?

朱可亮:德州计划做对了,但力度不够。后来出现的一些负面新闻,比如参与得州计划的员工被指会绕过官方渠道向字节的同事分享数据,其实起到了反效果。

TikTok 雇了一位新加坡人做 CEO,总部也在新加坡,董事会里有几位美国人,这是它的一些全球化努力,但这是不够的。如果美国市场对你如此重要,你美国化的程度就应该高一些,总部搬到美国,请一位美国人做 CEO,董事会里安排更多美国人。这位新加坡 CEO 去美国参加听证会,人家一看你的华裔面孔,天生就有不信任感。

晚点:TikTok 2020 年从迪士尼请来的 CEO,待了仅仅三个月就离开了,他也很难解决当时特朗普的禁令、印度的封禁。

朱可亮:TikTok 有今天的结果,是因为它太成功了。过去几年它想达成的一个目的,就是 Too big too fall(大而不倒)。当它做到无限大的时候,一旦封杀,对美国的经济、就业、言论自由影响太大,以至于国会、法院都不敢动他。如果它想往这方面靠,那它就应该在美国化上做得更努力。

晚点:过去 4 年,TikTok 在美国政府的说客、花费的金额都增长数倍,2024 年一年就花了 806 万美元,看起来对最终结果似乎没有帮助?

朱可亮:众议院超过 80% 的议员都投票支持封禁,这些议员来自共和、民主两党,这种情况下游说没任何用。

晚点:皮尤研究中心调查显示,支持 TikTok 禁令的美国人比例从 2023 年的 50% 下降至 2024 年夏天的 32%,为什么美国国会即使得罪选民,也一定要封禁呢?

朱可亮:最大的理由就是对 TikTok 影响力的担忧,如果它真的想推某一条短视频,几分钟之内就能传到 1.7 亿人手机上。如果在选举前的关键时刻,TikTok 推了一条对候选人不利的短视频,是可能影响选举的,所以国会不得不考虑这个威胁。你能想象微信来自一家美国公司么?

晚点:2010 年,华为在英国设置了一个网络安全中心,政府和第三方机构在这里审查华为的源代码,华为逐步赢得了政府信任,为什么 TikTok 在美国的 “德州计划” 没有起到同样效果?

朱可亮:十多年前欧盟甚至美国对中国的企业和政府还存在一定程度的信任,今天这样的信任已经完全消失,包括曾经对中国比较友好的国家,比如英国。

美国两党有个共识,对待中国有两个战略目标,一是遏制,二是脱钩。很多美国议员包括特朗普在内已经意识到,完全遏制中国的发展是不可能的,那就退而求其次,脱钩、打贸易战。

新的国际环境下,跨国公司如何生存?

晚点:TikTok 被封禁的判决,对未来在美国经营的中国跨国公司会有怎样的影响?

朱可亮:判决书里让我最生气的一点是,根据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记录,中国政府 “可以” 要求 TikTok 配合其获取个人信息,TikTok “可能” 会收集数千万美国人的信息。即使美国政府没有证据证明这家公司实际在做这个事,它也有权来封杀这家公司,这是判决的基本逻辑。

这个理由是非常危险的,帽子扣的有点太大了。不论是在美国境内经营的中国公司及其子公司、持有中国护照在美国公司工作的员工、有中国国籍但拿着美国绿卡的人,理论上都是受中国部分法律管辖的。一旦美国政府认定这些人、公司威胁了美国国家安全,就可以给他们定罪,这就很容易被扩大化,安全大棒被用到任何领域,这是我担心的。

不论是 Temu、Shein 还是小红书,这个逻辑都可以用到它们身上,它们很难完全避免不被政治化。

晚点:在判决书中,美国法院称中国为海外敌对方(foreign adversary),当大国之间如此称呼彼此时,像 TikTok 这样的大型跨国公司还能存在吗?

朱可亮:目前情况下中国公司要再出海,你已经不可能再做个 Global company,相反你要做个 Local company。

埃德加:我认为它们生存会更艰难。之所以要用敌对方(adversary)一词,而不是敌人(enemy),是因为后者是个军事术语,只有打仗时才会用。

当两国不再把彼此视为合作伙伴,而是竞争对手时,在技术领域的国际竞争是非常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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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小编
26天前
【晚点对话 MiniMax 闫俊杰:千万别套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做 AI】经过 “一切在加速” 2024 年,围绕中国大模型创业的讨论,从 “谁又融资了?” 变成 “谁会第一个倒下?”

行业分化时刻,我们与中国大模型六小龙之一,估值已超 30 亿美元的 MiniMax 创始人兼 CEO 闫俊杰访谈 3 小时,聊了 MiniMax 的新技术目标、新模型,去年一年的公司变化和人员调整,和他作为一个 “练习时长 3 年” 的初次 CEO 的自我复盘。我们也对他进行了 “信仰之问”。

10 个月前,闫俊杰也接受过《晚点》访谈,那时他提了 16 次字节、47 OpenAI,8 Anthropic。

这次再聊,他主动提字节少了,提 Anthropic 多了。这与行业风向形成微妙的反差。

闫俊杰更在意字节的 2024 3 月,中国大模型创业公司势头正盛,此前 6 个月里,各模型公司至少融了 20 亿美元。

而现在,重金投入 AI 的科技大公司力压一批明星创业公司,MiniMax 本来看起来相对 “安全”:它的 AI 社区产品 “星野”,其用户数、使用时长和留存率都高于字节旗下的同类产品。

闫俊杰却自己推翻了这些优势,在他现在的认知里,用户数等指标并非 AI 竞争的核心:

“千万不要用上一代移动互联网产品方法论来思考新产品。”
“中国大部分公司,不管创业公司还是大厂,都还在用做推荐系统的方法来做大模型产品。”

“推荐” 的逻辑是:用户越多,反馈越多,推荐引擎越聪明。而闫俊杰认为,AI 大模型和产品的真实关系是:

“更好的模型可以导向更好的应用,但更好的应用和更多用户并不会导向更好的模型。”
“ChatGPT DAU Claude 50 倍到 100 倍,但它们的模型其实差不多。”

在更明确 “智能水平的提升,没那么依赖很多用户” 后,闫俊杰说他做出了取舍,结束了整整半年多的焦虑。他说,现在 MiniMax 最重要的目标不是增长,也不是收入,是 “加速技术迭代”。

1 15 MiniMax 发布的首个开源模型——MiniMax-01 系列,也是这个目标的结果之一。

MiniMax-01 首次在 4000 亿以上参数的大模型中,使用了线性注意力机制新架构(标准 Transformer 是非线性注意力机制),能高效处理全球最长的 400 token 上下文。

闫俊杰认为 long-context(长上下文)是 Agent(智能体)的重要能力,它能增强 AI “记忆”。提升单 Agent 交互质量和多 Agent 之间的通讯能力。

闫俊杰复盘了认知尚不足够清晰时的一些失误:

“如果重新选,第一天就应该开源。因为开源能加速技术进化。”
海螺文本为何没做起来?——“就是没有坚持技术驱动。”
如何复盘 2024 年初定的增长目标未达到?——“年初定目标时,用的还是移动互联网的业务逻辑。其实这是两个行业。”

说自己不再焦虑的闫俊杰,做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技术选择:这次 MiniMax-01 使用的线性注意力机制,不是一个强共识方向;而在最热门的 OpenAI o 系列模型方向上,MiniMax 没有第一批跟进。

他的表达风格也比 10 个月前犀利了:

“一年前最喜欢说信仰的那些人,信仰都兑现了吗?”
“其实做一个看上去像 o1 的东西没那么难……但我们不太需要说自己有个 o1,然后发个新闻稿。”

1989 年出生的闫俊杰,年轻,但非 90 后;是人工智能博士,但不是欧美海归;他不是业界大佬,也不是 “技术天才”。“大部分做技术的人会觉得自己很牛,是天才。但我不是这么认识这个世界的。”

闫俊杰说,去年他反思最多的事是:为什么自己的认知不能提升更快?他找到的新方法是:放下 ego(自我),思考更深。

晚点对话 MiniMax 闫俊杰:千万别套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做 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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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小编
26天前
【这个时间窗口,会决定小米汽车的非凡或平凡】2024 年至少有两件事物的发展和结果深刻影响到了整个汽车行业固有的产品认知和思维定势,那就是问界 M9 的月销量连续 9 个月稳定在 1.5 万辆以上的规模,以及小米 SU7 9 个月时间里累计销量达 13.6 万辆的超预期表现。

前者以一己之力帮助中国自主品牌汽车首次改写了 50 万元以上豪华车市的竞争格局,后者以势如破竹的发展势头刷新了新晋汽车品牌从 0 1 的成长速度。

但这两件事物都让一些传统汽车人感到困惑和不解。

这篇文章将以此为切入点,来试着探讨关于上述两件事物所映射出的汽车消费新潮流的变化内涵。

并以此来聚焦小米汽车的发展态势,通过展现其核心性价比的能力由来,以及其 SU7 车型的产品策略和逻辑考量,以此大致预判小米 YU7 车型将来可能会面对的市场前景和竞争态势,进而从财务视角来看小米汽车未来的大致盈利拐点和可能的 IPO 进程,最后再从产能的角度来试着展现小米汽车未来可能的扩产动作。

事物的发展都是动态变化的,先前支撑事物快速发展的因素,也有可能成为之后阻碍事物发展的隐患。

较小的规模和有限的产能在小米汽车最初的高增长中起到了积极作用,但当其开始踏入规模化的必经之路后,小规模和低产能有可能阻碍小米汽车的持续增长之路。

事物的发展都不是径情直遂的,大概率,小米汽车也不会例外。
形而上:“移动智能空间” 已成为汽车消费新潮流
理想汽车的品牌理念是 “移动的家”,其近年来销量的成功其实已经能够展现出汽车市场的一种新消费趋势,那就是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希望在汽车的驾乘使用之外,能够在汽车上获得类似在居家场景中的功能体验。

由此,汽车行业掀起了一轮形式上的效仿,大部分主机厂都陆续推出增程车型,并且都在冰箱彩电大沙发上大做文章,从而成为了一股潮流。

在此背景下,2024 年问界和小米汽车的超预期表现,也就进一步强化了汽车市场的这种变化趋势。汽车产品力的表现形式已经不再局限于工业机械层面的性能参数和驾乘体验,也不仅仅是 “大满配” 的简单呈现,其新的表现形式已经大幅延伸至消费电子和智能交互领域。

汽车在传统代步工具的机械属性之上,增加了很大比例的移动应用的产品体验属性,通过移动电池、互联网、交互硬件等载体和技术,新能源车已经把现代人对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需求和体验大幅扩充至出行和户外场景中(或非固定场景中),使人的现代商业价值(即单个人所具备的消费需求和价值供给)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这其实跟手机的变化类似,从单一的通信工具逐步衍化成了一个包含全信息媒介的交互载体,从单一的通讯价值逐步扩充至一个无边界扩张的人类商业世界。

从这个层面来看,小米和问界的成功代表着一部分消费市场 / 人群已经对汽车的产品认知和价值认同有了新的转变,这除了是这部分人群主观上的意识变化之外,也和汽车评测媒体的结构变化有关,越来越多的 3C 博主正在用消费电子的评测方式重新定义新能源车的价值内涵。

这种内涵重塑的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更加注重汽车的数字化应用体验(也包括智驾的具体表现),这成了汽车消费的新潮流。

从而,依托国内成熟(甚至过剩)的新能源车产业链和供应链基础,华为和小米利用各自的资本优势、品牌积淀、供应链能力、软硬件研发体系和用户资产快速实现了从消费电子到智能汽车的布局、延伸、渗透、嬗变及转化,重点突出的就是他们在汽车数字化交互和智能应用领域的比较优势。

这背后的核心还在于,现代人的注意力已经被各类数字化信息(或娱乐)平台 / 入口所占据,导致在出行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人(包括驾驶者和乘坐者)已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车辆驾驶和乘坐的细节体验上,他们或许更希望汽车能够成为一个会移动的智能空间,从而可以更好地迎合他们的注意力和行为习惯。

在这种潮流趋势下,汽车的 ICT 属性部分就会被需求市场所持续放大,因此,像华为、小米、以及零跑这类具备 ICT 技术优势和能力的公司会更加顺应汽车消费的这股新潮流,从而更容易收获市场变化带来的红利。

在同样的 “移动智能空间” 的车辆呈现效果下,有 ICT 背景的车企更容易通过自身的技术储备和沉淀来压低智能汽车的单车成本,相对而言,像互联网背景的车企和传统车企并不太具备这种 ICT know-how 能力,从而在性价比层面就造成了两者的差距。

需要指出的是,鸿蒙智行由于此前品牌定位的原因还没有释放其产品性价比的竞争能力,但小米汽车和零跑汽车均有明显的性价比属性;而互联网出身的小鹏汽车如今通过 P7+ 车型已经展示其在数字化和智能化上具有较强的性价比优势,但这是建立在其与大众集团战略合作关系的大背景之下。

事实上,用户的关注点逐步从汽车的机械属性转移到数字化和智能化相关属性的趋势早已是汽车行业的共识。

但如果没有 2024 年问界 M9 和小米 SU7 的成功表现,车企们可能也很难具体地感受到这种市场的变化会来的如此之快,其所蕴含的市场机会和能量会如此之大。

大概率,就连雷军本人在最初也没有意识到这股新潮流所具备的势能和进度,年初市场普遍预期小米 SU7 的年销量将介于 5 万辆~8 万辆区间,而小米汽车定下的目标则是 10 万辆。

但由于在手订单大超预期以及小米汽车一期工厂的产能利用率逐步突破 150% 甚至达到 200%,小米汽车将年度目标销量提高至 13 万辆,并且最后依旧超额完成了 6 千辆。

超预期的市场表现标志着,2024 年可能就是汽车的产品内涵从移动出行工具转为 “移动智能空间” 的拐点年份,以后汽车的主要卖点和产品理念会愈发转移到后者上。

这个时间窗口,会决定小米汽车的非凡或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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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小编
26天前
“快时尚” 是服装行业里少数可以兼顾效率和溢价的品类。Zara 不像大牌一样创造流行,而是尽早捕捉到大牌创造的流行趋势,尽快设计款式铺满全球,靠 200 元一条裙子、一件上衣,创始人 Amancio Ortega 一度成为欧洲首富、世界第三。

2006 年,Zara 正式进入中国。这门生意在中国充满挑战,这里的大众消费更偏爱基本款、性价比,潮流的优先级没有那么高,于是优衣库在中国服装行业的销售额长期位列第一。

追着 Zara 的中国品牌们大多落败。号称 “中国女装第一股” 的拉夏贝尔巅峰时期的店铺数接近一万家,目前沦落至破产清算。甚至 Zara 也在中国加速关店,目前门店仅约 70 家,另一家瑞典快时尚品牌 H&M 颓势则更明显。

在中国的快时尚公司里,Shein 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将大量制衣工厂接入系统,7 天内将一张图纸制成成衣,两周内送往全球,没有门店、也没有自己的设计风格,只在海外线上渠道售卖。这些做法帮助 Shein 避开了中国市场本土的残酷竞争。

而在中国本土快时尚品牌的激烈厮杀中,广州起家的快时尚品牌 URBAN REVIVO(UR)凭借还不错的产品和门店设计、快速的周转,成为了中国市场杀出来的第一名 —— 年销售额超过 60 亿元,门店数超过 400 家,女装类目里,2024 年双十一销售额仅排在波司登和优衣库之后 —— UR 成立于 Zara 进入中国的同年,目前各个维度都超过了 Zara。

UR 2014 年进行了两个关键策略:线下,开放加盟;线上,入驻天猫。它们共同助推了 UR 的快速增长,前者帮助 UR 在此后的几年每年开出 50 家门店,后者让 UR 的线上销售额从零开始快速攀升,公开数据里,UR 2017 年的线上销售额同比增长 317%,比 2015 年多了 10 倍。

UR 是中国快时尚品牌里较早出海的一个。创立第十年,2016 年,UR 的第一家海外店铺开在新加坡,此后陆续在东南亚开店,目前 UR 的海外门店将近 20 家,是国内门店数量的二十分之一,且都位于东南亚。

创始人李明光对我们说,“时尚时装品类非常个性化,品牌的市场占有率很难超过 1%,很少有一个中国的服装品牌能突破 500 亿元销售额,要做大,必须全球化。”

和李明光交流的一个小时里,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聊 UR 前往欧美市场开店已经做的准备,在他看来,东南亚市场的门店主要负责赚钱和做大规模,把门店开在欧美市场才是真正的出海,用来打造品牌。

2025 年,UR 出海的第 9 年,它将会把开店的重点放在纽约和伦敦地区,还定下了海外门店要在 5 年内突破 200 家的目标。李明光为这两个市场建立了一支专门的运营团队,每个国家都内部选拔出一位负责人,提前培训;为更好了解欧美消费者的需求,他在伦敦设立了一个已有 50 多人的设计中心,员工都是当地的设计师和买手,由他亲自选拔。

对这家已经快 20 岁的快时尚公司来说,在海外开拓市场,还只是开始。

以下为《晚点》与 UR 创始人李明光的对话:

对话 UR 创始人:中国快时尚出海,真正的突破还得去欧美丨小猎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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