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此篇该以秦汉起始,未曾想,迎面撞上了盛唐。
大明宫稳稳地一落座,城墙上的门关了。视野拉出城门外地大物博的好一片原野,东西十四南北十一条的大街规规矩矩将其划分两边。站在钟楼向北翘首那么一望,这西安到底还是那个长安。
长安城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大一统王朝不能病殃殃的守着几个潦倒宫府,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帝君大手一挥,要一座整敕方正,睥睨天下的宫殿。完工即日,杨坚倚座龙位睨了睨眼,仿佛天下王土已尽收眼底,不会再有其他君王瓜分城池了,后英雄时代无所不用其极的统治者都纷纷离了位,历史会记下他们,但大隋会书写历史。战乱、流离、斗争都已经是过去的字眼,今后是用不上了。他拂袖登楼,赐城名“大兴”,他要这城顺遂国运惠泽千代,永世兴盛。
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隋文帝永远也没想到,大兴城没能如他得意。二世亡了,继位的是李唐。李渊接手了大兴宫,更名“长安”,就连这祭天的园丘都一并收了,不知是不是和杨坚拜的同一片天。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国等了那么久,该定下心好好拾掇拾掇自己。唐太宗知道,苛政和重税只会压垮一个王朝的气运,上一个这么做的尸首都还没凉透。那么,改革吧。政策要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文化要推行科举,任人唯才;政治要清明执法、虚心纳谏。东市西市各占两坊,衣肆米行柜坊胡商,分门品类二百二十行,店铺作坊万家。这一改,改出了前人无法想象的空前盛世,已经不只是中原,世界的中心就在长安。
强健的文明让周围的藩国有些不安又有些红眼,好在是这样一个大唐。贞观四年,唐将李靖、李勣击破东突厥,“四夷君长”上谒唐太宗。愿尊唐君为“天可汗”。唐太宗回问了句,我并行大唐天子和可汗事,合适么?胡人领受高呼万岁。
那无需多言,觐见吧。
头一次,马背上的民族彻彻底底服帖于这个重礼教只知作揖拱手的农耕文明。胡人的使臣远远地一勒马,遥指前方规矩方圆的诺大都城,眼神里透着些敬畏和羡慕。
“那是哪儿?”
“长安。”
穷兵黩武不再是文明征伐的唯一通途,唐太宗为胡人定下诸多规矩,而后称胡汉一家,西市设波斯邸,为胡商开设户行。现今西安博物院内留存的胡人造像多蓄须,轮廓鲜明。唐人像则面丰腴,容貌随和又不怒自威。三彩贴金文官俑色着丰富透亮,显得富贵又自信,没有半分酸腐儒生或累于国事的样子。
胡人的融入带来了玛瑙臼琉璃盏,唐服吸收胡服特点改得越来越舒适灵便。宫女脚踏云头履捧起盛着酥山或软柿的盘子走进太极宫,殊不知胡人也在学着看大唐上空高悬的月亮。
夜晚,长安城中,一两声胡笳响起,又立马被远处宏大的奏乐掩去,夜冷了下来。半晌,那胡笳的又响起了,曲调竟悠悠学起了宫墙内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