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播客剪辑到卡拉说“要过一种真正的生活”😁确实不是我双标。今年读到的文本里有三篇都说到这个,说出这话的角色都认为之前自己过的生活是虚假的。
我们10月做了一集拍砖节目——詹姆斯·索特的《光年》,索特所有的小说都是这个理念,只是我们在节目里也说过,那什么是真实生活呢?里面写的“生活的本质”是什么呢?琢磨不出来。门罗《逃离》和《真正的生活》也同样提到这个,也同样没有准确定义,甚至没有做任何指摘,但是读书的人,却能读出这两篇里说的“真正的生活”是什么。
尤其是《真正的生活》,虽然这篇在她小说里很不起眼,但理念和《光年》“大家都在自欺,在伪装着生活”是一样的,但是处理却截然不同。门罗的小说很高效,高效在一句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话就点出来人物性格和生活中的阴翳。
这篇小说有三个女人,一开始读的时候很容易理解为这篇的核心是多莉,和哥哥(因为心脏问题在开车路上猝死)还有一只恶狗(在马路上被车撞死了)相依为命、会打猎、原生态的女人,因为一段外力或者说命运的机会,将会有一段让别人艳羡的婚姻(去澳洲,未来丈夫是富翁,而且喜欢多莉身上的野性和生命力),但这篇小说真正的落点却在另一个女人米利森特身上。
米莉森特在婚姻选择上很实际,在面对求爱时,选择了拥有三个农场,许诺了一间厕所,一个家居长沙发和椅子的波特。仅此而已。在她心中,婚姻并不意味着要和情感挂钩,但意味着信赖以及传宗接代,她认为就是生活的轨道。小说很平静的叙述,突然来了句——“她连生了三个孩子,身体出现了问题,打那以后,他(波特)就不去烦她了。”米利森特婚后对另一种阶层生活有了很具体的幻想,比如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上女子学校,类似阶层的跨越,但她很快发现她只会被使唤。此时,出现了一个贯穿《公开的秘密》这个集子里的女人缪丽尔,也是米利森特女儿的钢琴老师。
小镇的生活很平静,直到在一次家庭宴会上,牧师带来了一位澳洲有钱的单身汉朋友。这场聚会也邀请了多莉和缪丽尔,邀请的理由也很实际,邀请前者是为了有人可以帮忙洗碗,后者是为了可以伴奏,展现小镇的精神生活。这个聚会有个细节很轻,却展现了米利森特的局促。作为宴会的女主人,她用心操办菜肴,桌布换上了锦缎,汤匙是换上了擦得锃亮的银器,却又一直担心有灰垢没能擦干净。
多莉是在宴会中段出现的,也是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但衣领上的蕾丝开线了,她没选择缝补,而是一把扯掉了,鞋子是胡乱刷的,一路走一路留下了漂白粉的痕迹。缪丽尔对这场宴会也有期待,想找个好归宿。多莉解释了自己迟到的原因,因为遇到一只发疯的野猫,所以不得已射杀了它,但她担心这是谁家的宠物,决定后续登报发启事。澳洲富翁对打猎给麝鼠剥皮很感兴趣,注意力留在了多莉身上。
宴会中,牧师为了不冷落旁人,谈起了一本书,米利森特想融入对话,却鸡同鸭讲。这个大家自己去看,会唏嘘。竭尽全力展现自己的富足,安逸,好像自己却永远够不到想要的,而那些精致器具上的灰尘,被使唤?被无视才是自己生活的真相。
某一天,多莉拿了很多纯白的缎子衣料到米利森特家,说自己要结婚了。接下来是三个女人忙着筹备婚礼的事宜,米利森特和缪丽尔忙着裁剪礼服,面纱,手套等等,而多莉不擅长,只有在自己手打奶油做蛋糕时才发出了难得的满足的叹息。
在婚礼前最后一次聚会,多莉又一次迟迟未到。米利森特去她家找多莉,在路上,她脑里涌起了种种不幸的事情可能发生了,但这并不是她最担心的。又是一段充满暗示和玄机的句子。推开门,她看到了多莉的身影,正在做晚饭。忙着做菜的多莉突然回过头对米利森特说,我不能离开这里(离开小镇,婚后去澳洲)。
米利森特不允许多莉有退缩放弃的念头,她理直气壮地说婚姻会带你走出自我,去过一种真正的生活。她觉得澳洲富翁的青睐是一种好运气,傻瓜才会拒绝。于是,她连哄带骗,断绝多莉后路,谎称她已经把多莉住的房子挂牌出售了,并说这是为了你好,“让你做该做的事情”。
其实,婚纱做好了,礼物准备好了,蛋糕打好了,请柬发了,都不是大问题,她是觉得只有和富翁离开,多莉才能拥有真正的生活。她突然觉得自己理解多莉了,开始哽咽直到痛哭起来。
说实话,我读到这里,挺好奇张悦然《顿悟的时刻》选的门罗小说举例子,为啥没选这篇。因为此时米利森特的哭泣才是真正的顿悟时刻。她明白了自己的生活,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她会禁止自己想象,禁止自己产生放弃的念头,才能把自己的生活一如既往的继续过下去。所以,在多莉身上,米利森特也投射了一部分自己的幻想和期待。多莉身上的淳朴、天真、自然与生命力,以及可能有的不一样的人生,也是她想要的,她不允许她放弃。而送多莉出嫁离开小镇,也意味着她硬生生剥离了属于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后面我就不多说了,真的要自己看,我特别喜欢这篇小说的结尾对三个女人结局的交代,还有多莉原来在小镇上住的房子,依然伫立在原地。
我看索特小说时,觉得悬浮,即便主人公把过真实生活把逃离挂在嘴边,可全是写的空心人,但是在门罗这里不是。这个差距太明显了。门罗写得真好,是那种拿出来对比一目了然的好,关键没有一点用力的痕迹,四两拨千斤。去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