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时正值晚饭点。外婆从门里探出身,一看到我喜上眉梢:“他们只跟我讲晚上还有客人来,怎么是你呀!我中午还问他们你是不是最近又在日本没回来。”刚做完白内障手术的她,眼里亮晶晶的,视力似乎恢复得很不错。太久不说家乡话,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她。姨父姨母在旁边起哄“这可是大客人”,令我更不自在了些。
我爸准备了一桌家常菜。红烧鱼是他下午四点从水库亲自钓上来的,据说是某种鱼的淡水杂交新品种。我妈中午就特地给我发了他的钓鱼照片为证。听他津津乐道今天的战绩:“还钓到了一条大草鱼,明天午饭再烧。”外婆夹了鱼腹刺最少的部位给我,“平时是不是只点外卖吃?”又捏捏我的手腕和胳膊,“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明明是来探望病愈的她,饭桌话题始终绕不开我。别的还好应付,当我爸语不惊人死不休复述起我评论区网友的某些留言,我只想把头淹死在鸡汤里。上个月有次语音通话,他委委屈屈:“你在家庭群里装死,我还不如你wb那些网友了解你行踪呢。”我反省了一下,点开他的18篇东北快乐之旅游记,依次补点了18个赞。
饭后外婆和我妈来到我的屋内。我和我妈坐在床沿,外婆却倚着墙,有点刻意的距离。
“原本就不严重,你妈妈非得说早点开刀比较好。”
“你都差点把猪油当成隔夜饭加热来吃了,还说不严重啊。”
“外婆,那现在看得清我吗?”
“看得清呀。漂亮又聪明,从小就是孩子里最聪明的,都能出国了,多厉害啊。”
“从小你们都是夸表哥最聪明的…”
“是吗?可最不舍得,最疼爱的是你呀…”
“你表哥有他奶奶宠着呢——”
察觉到一丝龃龉,我妈话锋突转,“你带的是短袖睡衣吗?今天山里还挺凉的。”
沉默的空隙,窗外传来几声犬吠,蛐蛐声变得有些刺耳。回忆起童年的每个寒暑假,外婆抱着我入睡,我紧贴着她嘟囔“我最喜欢外婆了。”懂事后才明白,是因为我只能最喜欢外婆了。
“外婆,我在上海又搬新家了,比这个房间略大一些。下次你跟妈妈一起来看看吧。”
“我都这么老了,已经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