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长)母女关系
上次回老家要返沪的时候,我妈开车送我去机场。路上我妈聊到了她和我弟弟的关系,她和我姥姥的关系。这是几年来极少的母女谈心,值得记录。
1)我妈和我弟弟
我妈说她后悔生了我弟弟,明明知道家庭不和睦,已经生了我也就罢了,还要再生一个小孩,把他带进了火坑,这是她对我弟弟的后悔和亏欠。她说,当时以为有个男孩,家庭会变和睦,事实证明根本不会的。
我叮嘱我妈,这些话不要在我弟弟面前说,相当于从根本上否定了他的存在性。做妈妈的,后悔把孩子带来人间,这对孩子来说,该是最残酷的信息。
我又安抚我妈,说母亲把孩子带来世上,家庭、背景等事情,都是与生俱来的设定,有优势、有劣势,每个人都无法选择。但是每个人活着,都是要成长、要突破自己的,出生只是起点,终点在哪里,要凭自己走出来的。
另外,我劝我妈,不要想着自己给他带到了不幸福的家庭里这一件负面的事情,你给他带来了生命,他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看的、他的快乐开心,这也是你带给他的,这是幸福的事情。如果没有你把他带来世界上,这些幸福也就无从谈起,所以不要自责。
我妈说,我说的话解开了她的心结,她很惊讶原来我也是会劝慰人的。
为人母,我也有过相似的挣扎,担心孩子受苦,而我不能一直护他快乐,我说给我妈的话,无非是我宽慰了自己的话罢了。
为人女,我和我弟弟都是她生的,所以我说的话能带给她最大的放松,等于我代表了我弟弟、代表了她的孩子们,对她表示了认可、宽慰。
这件事情,令我感触良多,没想到一直以来对我和我弟弟非常严厉、从不接受质疑的妈妈,也有怀疑自己做母亲是否有错的时候。而这一刻,我跟她有了共情。
2)我妈和我姥姥
我妈跟我说,我姥姥非常重男轻女,而她几十年来一直未曾感觉到,直到我大舅的孙子、孙女出生,我妈看到我姥姥对待重孙子和重孙女迥异的态度,她忽然回想起自己过去的这些年,我姥姥对她和对我舅舅们的区别。后来我妈又与我舅妈、朋友闲聊,她们也发现了我姥姥对我舅舅们的到访更欢喜,我妈到访时,我姥姥则兴致平平。我妈越来越认为,我姥姥很讨厌她、不喜欢她。
这件事情像梦魇一样缠住了我妈,当时我妈四十多岁,育有一子一女,仍然为了我姥姥伤心痛苦。可见父母对孩子的重要性,父母若对孩子表达否定,对孩子来说是多么伤心的一件事。
我妈经历了很久,才从自毁、抑郁的情绪中走出来。现在我妈还是会提起心神去我姥姥家、照顾我姥姥、哄我姥姥开心。我妈说,毕竟还有娘在世,无论她喜不喜欢自己,还是要尽孝,最起码自己心中无悔。但我知道,尽管我姥姥已无法改变,但我妈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希望我姥姥能对她更多爱。
听到我妈跟我分享她的感受,我深受震动,没想到我妈内心还经过这一遭。不知道我妈在心里翻来覆去回想我姥姥伤害她的那些往事时,会不会也回想起,她曾对我和我弟弟的否定和伤害。
我当时很想问她,有没有曾后悔过对我和我弟过于严厉的批评、几乎少得可怜的赞许。最终我没问,我还是说了一些宽慰她的话。毕竟,就像我妈被我姥姥伤害但仍然尽孝一样,我无意、也不忍心再把这些伤害反弹给我妈。
尽管我没问,但我能感觉到,我妈已不再似过去那般剑拔弩张,她开始学会夸奖我。这样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