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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岁生日当天,我去剪了头发。
没有预期,没有心理价位,没有御用发型师,洗完头我随手指了一位没什么眼力的托尼老师说,你来帮我剪吧,就你!
托尼大概是嗅到了我不容置喙的爹味儿,火速放下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
再经历一番拖泥带水的询问、比划、分析和建议后,托尼老师说:你的发型其实不用剪太多,稍微修理一下就很好看。
花钱还要听从别人的指示,我图什么!我说你先别建议我,你听我的建议,我的建议只有一个,剪短,别搞那些花里胡哨……
这天我除了剪头发,凹爹味儿,还去商场给自己买了一条腰带。我以前不用腰带,也不怎么穿皮鞋,随手把衬衣塞到裤子里,几双白鞋刷得干干净净到处装逼。
那条一百二十八块钱的腰带瞬间给了我一副中年男子所特有的沉稳气质。我很清楚,系上这条腰带,我从此就是个凡人,它是锁住我所有柔软的枷锁。
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
根据辩证法惯例,腰带虽是我的枷锁,我又何尝不是它沉重的枷锁。
为了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单调,晚上我找来车钥匙挂在腰间,走起路来金属碰撞的声音给了我极大的想象,我又找来一双皮鞋,还有几件不知是我爸穿过的还是我穿过的不伦不类的旧衬衣,三十五岁了,不要再打扮得像个孩子。
一番惊天动地的操作后,镜子里的我看上去就七个字:画虎不成反类犬!绝无半点大器晚成的样子。
但气氛已经烘托到这种程度,我不得不打开我的至尊vip播放器开始调整我的年度歌单,七里香不如苹果香,我的地盘不如我的楼兰,老狼不如刀郎,总之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三十五了,不开玩笑。
下午我给w先生发过微信:亡兄,十月初一了,我三十五了,我好幸福,我真的好幸福。
w先生去了广东一个叫江门的地方出差,他没回我,他忙着游龙戏凤,寻花问柳,窃玉偷香,搞不好也有可能正在接受治安管理处罚。
天黑之后收到回信:你三十五了?
“又十月初一了?你都三十五了?”
麻的这泥腿子都三十四了,有什么脸跑我这儿大惊小怪,一个人跑得了初一,但跑不了十五。
记得相书上曾说,男怕初一、女怕十五,都说初一的男人命硬,对此我表示质疑。
前段时间的工作被同事搞出非常严重的失误,如果不是我背锅积极我很可能没了,好在被领导火速处理掉。自此我后知后觉到,可能除了嘴硬,我好像有太多不方便再硬的地方。
处理完烂摊子,我开始反思这份工作的意义。
我充分认识到如果一件事不是水到渠成的,加倍用多大力气都没用,要警惕认为自己只要做更多、更卖力就会变得更好的假象。
但反思归反思,装逼归装逼,反思不一定有用,但装逼大有好处。或许是装逼太久,一家在港上市的深圳企业来郑办厂,扬言要设立河南总部,他们通过老领导的介绍约了我。
领导的意思是让我走个过场,帮他应付一下就行了,我本着装完逼就跑的心态约见了他们的人力资源总监。
那场该死的交谈消耗了我大量的精力,夺走了我思索、忖度、做白日梦以及爱恨情仇的时间,谈完我才发现跟我交谈的这位姐姐真的很漂亮。
她起先态度友好地询问了我对集团业务布局的理解,随后温柔地跟我谈起了各自的家乡。
她说她去过我家乡,品过我家乡的茶,吃过我家乡的饭,也曾泛舟湖上看盈盈青山四面。
她说水是眼波横,山是眉聚峰,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地板像是有引力,将我所有的清高扯了下来,沙发也有引力,抽走了我为数不多的无奈。
在青红皂白之间,我想起一句老话:看女人先看她的眼睛,如果她没有看你再看她的腿。
不过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要给得起必要的斯文,虽然她的腿我没好意思细看,但我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有那么一刻我想跟她回家。
因此,当天下午我火速去了另外一个办公点见了她们总裁,一位来自大湾区的四十多岁的男人。
我见他时他正顶着硕大的圆脑袋坐在温馨的茶室里碌碌无为,他那波澜壮阔的肚皮上扎着一条其貌不扬的腰带,他粗壮的手指缝里正夹着一支又细又长的烟。
俩人聊了四个小时,他重点给我讲解了他们业务的底层逻辑,捋清了实现全系闭环的抓手和要素,整个思路体现了他们产品的差异化思维,并在顶层设计上要为新次元营销场景着重赋能。
换成人话就是要借助河南发达的交通和物流体系设立新总部,要让他们的产品走进千家万户;
除此之外他要做市值管理,他要提振新消费;
他说我年轻,脑子好,应该树立更大的格局和抱负,要有家国情怀。就这么几个回合下来,我嗅到了满屋子的饼香。
回来后这位姐姐问我交谈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加入他们一起共创民族产业的辉煌。
我十分心痛,到底是她遇人不淑还是我遇人不淑,我同事要有这么能干我何至于跑这儿看人下菜碟,谁的年华不是年华!
再一想到她那位说话像咬舌自尽一样慷慨激昂的油腻总裁,我的拳头硬成了脊梁。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云暮遮,罢了…
我起早贪黑地矜持完我的三十五岁生日,似有似无地感受着可能并不存在的感受。
晚上吃完饭我两眼空空,我在想我都三十五了,我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和心态去迎接,我是不是要换种活法!
我跑到阳台推开窗户,外面是薄雾四起的夜,一片白茫茫的安静,又一场不胫而走的深秋。
我想起我的互联网导师玄学少女,她三个月前还在焦灼地备战职业资格考试,这个夏天证券金融市场要迎来第一批零零后,而我马上又要转战下一个战场,时间过的飞快。
记得在我不禁潸然之时,她十分不屑地说,男人的花期晚,三十多岁正是当打之年,你也别老想闲着,该奋斗的年纪别急着躺平!
说得真好啊,在这迷雾一般的夜里,她那颇具浪漫主义气质的爹味儿此时正中我红心,碎出我忽明忽暗的回忆。我自知前路辛迟却又本性难改,只得深吸一口气,待暮褪天明之后,再将我那百无一用的真心拖回光亮之中…
走了,愿这不安分的世界能够太平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