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告别,在十二月最深的夜里。
爷爷走了。这位我自幼唤作爷爷的外公,用九年的时间,一寸一寸地与病痛交割他作为医者的尊严。身为中医,他敏于己疾,胃与肺的慢性沉疴终成顽敌。我曾目睹他白发染黑,赶赴戏台拉响二胡的矍铄;也眼见岁月如何将他磋磨成一张纸——薄得仿佛风来便会飘远。
最后一通电话里,他仍念着我的归宿,说“信我,这人可托”。这竟成了他留给我的最终嘱咐。
所有准备都抵不过真实的降临。弥留之际,奶奶为他撤去呼吸机,让他在家中安然远去。守夜时我不停摩挲他逐渐柔软的手,那曾抚脉开方、拉琴握杖的手。原来生命的消逝,是有温度和形状的。
送行那日,我们为他覆上红被,队伍白衣迤逦,徒步送至桥头。那天恰是太婆生辰——想来是她穿越时光,接她最惦念的孩子回去了。
此刻,我终于能说出这句搁置太久的话:爷爷,您不用再忍痛了。
愿您跨越的彼岸,再无咳喘与胃脘的纠缠,唯有您钟爱的胡琴声清越悠扬。而我会带着您给予的十年温情,更紧地握住外婆的手。
夜凉如斯,天上应已团聚,人间灯火长明。我们都在光里,念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