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有效的定性调研知易行难。在自己主持过很多场用户访谈之后,换位成被访者,尤其感觉收获很大。
成为数字游民之后,陆陆续续会有大学生朋友们来抓我做他们毕业论文的访谈被试,其中遇到了一些让本被试觉得比较难给出有效信息的问题:
1. “你对数字游民这个标签有身份认同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脑海里先响起了前同事幽幽的:“说人话。”
当时我刚毕业回国,第一份工作就是给老铁们做用户研究。因为写问卷和报告的时候还带着一些写社科英文论文的表述习惯,经常用定语套定语的长句,同事屡屡边给我修改边苦笑:“你就不能用大白话问出来这个问题?用户光是读懂你这个题干都要累死。”
在我明显地表达出来对这个问题的迟疑和无从下口之后,访谈者换了一个表述:“你觉得自己是数字游民吗?”我:“啊,是。”然后就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更多。
这里的问题可能是访谈者先问了我「概念」,而没有先问我「行为」,如果先问我:“你会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数字游民吗?”再往下细拆:“在什么场合、对什么样的人你会这样介绍自己?在什么样的场合你会用别的表述来介绍自己的这种生活状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分?”我会能在数字游民的身份认同的外显表现上给出更有效的回答。
2. “你做数字游民之后,会如何安排自己一天的时间?”
比较典型的隐藏预设的提问方式,隐藏的预设是“数字游民会安排自己的一天”——先问是不是,再问是什么。
我作为一个每天作息本身确实已经比较规律的数字游民,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我被提问方式引导着,把我的daily routine说得比实际情况更固定、更有规划了,何况还有那些每天的时间安排非常灵活、没有规律可循的自雇性质的数字游民。
3. “你觉得和其他数字游民的交往,对你的工作有什么帮助?”
比较典型的诱导性问题。
我想了一会儿,但也只能说:“没什么帮助。”如果研究的主题是数字游民的关系链建立和沉淀(我从提问里猜的),我的回答就没有给到研究者ta需要的信息。
但是我的数字游民朋友们对我的工作没啥帮助,不代表我们之间没有有效的关系链。
我可能还是会先问用户的实际行为/体验,再问观点:做数字游民之后,新交到的朋友都是怎么认识的?其中有没有现在还有联系的?联系如何维持?什么样的朋友会一直保持联系,而什么样的朋友会是比较萍水相逢、断了就断了的?
4. “你觉得做数字游民的经历对你有什么意义?”
太泛了,能说的其实有很多,但是反倒无从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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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也听过其他数字游民朋友说,在接受这类访谈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经验无法fit进提问者预设的决策路径和思维体系。
会出现这样的感受,有一部分原因是数字游民的这个大箩筐里装载了很多过往经历迥异的个体,而大学生朋友们因为渠道和预算受限,当然无法像大厂的用研们那样,在访谈开始前就筛选出和ta的研究目标最相关、最有代表性的样本群体,而只能用同一套问题去套这些个体,结果就是要不太泛、要不套不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半结构访谈需要一种很微妙的平衡,一定要概括的话,可能是 空杯但不是真的脑空空。访谈者在访谈里不评判、心态开放的样子像是空杯,但是前期其实已有足量的信息输入、多轮问题拆解、模拟用户的回答打底,才能在访谈里问出对的追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