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a发布之后,一个传播较广的声音是“现实,不存在了”。这是卡兹克微信文章的标题,化用《三体》名句“物理学,不存在了”。
这一种对技术力的感叹,如卡兹克文中说的,Sora确实已经让人很难再分清“AI和现实的界限”。很多人会略过这句话,重点去看下文关于Sora的技术细节,但“AI与现实的界限”本身是相当值得延展的议题。
“AI与现实的界限”本义是指“AI制作的内容”与“人通过影像器材拍摄的内容”的界限。其中“界限”特指真实性。
影像器材的作品无论内容真假,都反映了世界一定真实的光影变化。拍摄者按下快门时,他们期待的就是记录眼前的现实,然后才是后期的艺术加工。AI的作品则不同,无论其内容真假,都只是对世界光影变化的模拟。创作者在点击生成时,他们期待的是接近现实或者超越现实。
当AI作品“过于”接近现实,以至无法跟真实影像区分的时候。争议也随之而来。历史上已经有过类似的讨论,那正是影像器材冲击传统绘画年代。
1839年,法国科学与艺术学院购买了达盖尔银板摄影法专利,并公之于世,宣告摄影术的诞生。
在摄影术普及早期,法国诗人波德莱尔认为:“摄影永远不可能成为一种艺术形式——若照片不过是现实的完全镜像,那艺术家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 波德莱尔把摄影比作小资产阶级家中古板、迂腐、色彩压抑的装潢,嘲笑照片是“衣冠楚楚的有钱人装进沉甸甸的相册的玩意儿,然后他们把相册搁在杂乱起居室里的暗沉餐具上吃灰”。
今天我们再看波德莱尔的观点,很容易就会发现他身处在历史中的局限。绘画的艺术价值主要来源于作者的艺术加工,摄影的艺术价值主要来源于现实的光影组合。波德莱尔看不到“现实镜像”本身的价值,更无从了解多重曝光、滤镜、慢门等等后来才有的摄影手法。如果他看到今天创意丰富的摄影作品,他应该会重新审视自己的观点。
现在,还有很多人信奉“AI艺术永远不可能成为一种艺术形式,AI的内容价值也无法与真人作品的价值相提并论”。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波德莱尔身上学到一点什么?比如用更谦逊的眼光看待未来,至少勇敢尝试一些新的生产工具。
Sora发布后,已经有人列出了长长的职业清单,并宣告这些工种或工作环节已经“死亡”。部分人对于AI内容的抵触,就来自于这种恐惧。这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行为习惯,恐惧唤起逃避,强烈的恐惧唤起攻击。
与波德莱尔同时代的插画家沃尔特·克兰对摄影充满兴趣,但也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表达了担忧:“不管是谁……只要他把头探进神奇的遮布下面,看一眼照相机里面非凡的迷你影像,这个人一定会不由得想:那现在的绘画将何去何从?”
沃尔特是幸运的,摄影并没有毁掉他的职业生涯,他是维多利亚时代儿童畅销书之王,他创作的童话绘本至今仍不断再版。补充一点:Sora的研发主管之一Tim Brooks也曾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
一战期间,因为男性上战场之前要拍一张正式的肖像,便于记录或寄回家中留作纪念。此后,任何人都可以拥有真实影像纪念的想法开始在大众心中扎根。
我个人相信“AI内容与人类内容具备同等的艺术价值”最终会成为共识,如同我们今天看待绘画与摄影一般。这一天大概会在什么时刻到来呢?应该也是在任何人都可以拥有AI内容创作能力的那一天。
目前,Sora还没有正式面向公众,营销号们已经行动起来发布了大量的引流视频和低质量课程。
在这个短暂的空档时期,我希望大家可以在追逐技术浪潮之余,思考以上类似的问题,“AI的艺术价值”不过是抛砖引玉。
我更关心的是:如果某一天,我们完全分辨不出影像来自AI还是真人,那什么才是“现实”?它是否需要重新定义?它的价值体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