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书页,我转头望向阳台外对面窗户还未熄灭的灯光,长舒一口气。夜晚还没结束。我在三十岁最后一天的夜里读着一本十四五岁时就读过的书,今年有女译者翻了新版本,相比之前男译者的版本我似乎更能读出书中女性角色言语间的细腻情绪。我胡说的。正如站在三十岁的时间点回想十四五岁时的自己对三十岁生活的幻想,发现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书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青春期时读总会被里面直白的性描写刺激到面红耳赤,更没有心思去细想旁的情节了。成长过程中又重读过一两遍,记得有一次还读哭了,主角在篇末举目无亲四顾茫然,失去了心爱的女孩,又辜负了另一个爱他的女孩,我开始能感受到主角或者说作者想表达的孤独感。但在最近又一次重读之前,我想到主角才十七八岁,又有什么可孤独可悲伤的呢,怕不是在矫揉造作,也有点对自己的伤春悲秋嗤之以鼻。
三十岁再打开这本书,把我拉进情绪中的竟然是我之前从未想到过的着墨点——死亡。主角的发小在十七岁自杀了;主角心爱的女孩子曾是发小的女朋友,在不久后也自杀了;爱着主角的女孩子的母亲两年前脑癌去世,主角刚和她去看望过她住院的父亲,后一个星期女孩的父亲也因为一样的病去世了;主角在寄宿公寓的朋友,出国两年后女朋友没有等他回来结婚,嫁了别人两年后自杀了。
这哪是一部青春爱情小说,为什么我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完全没有读到这些呢?或许在生日前夜谈这些不是太合时宜,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从思考孤独成长到了思考生死的年纪。
最近频繁梦见我的外婆,小学时有一阵子父母太忙,外婆来带我上下学。校门口有卖炸卷粉的小摊子,早早花光零花钱的我放学后老是守在小摊子前眼巴巴看着,甚至守得摊主看不下去,送了个小份给我解馋。外婆看见后,买了一大袋子炸卷粉给我打包回家吃,炸卷粉裹着厚厚的番茄酱,管饱管够。
外婆是在疫情管控刚放开的时候去世的,大家都说这是在渡劫,有的人渡过去了,有的人没有。坐在火葬场等仪式开始的时候,我看着车子每隔不到半小时就拉一趟逝者入场,心情早已麻木。尘归尘土归土后,死亡的意义变成了在生者心中的纪念,那么生的意义在哪里呢?或许在于让我在每个生日写下一篇足以让自己沉思的文章。
很难说在长大到三十岁之后对未来还有什么明确的期待,或许还混杂了一些对不可避免到来的生老病死的恐惧,不禁叹息。
把《挪威的森林》放回书架的时候看到了最近买的另一本书,是我喜欢的旅行写作作家刘子超的新书,在游历中欧、东南亚、中亚之后,这次他去了巴尔干地区。新书的塑封我还没拆开,之前读他的书时,总能让我对书中描绘的那些裹挟在历史人文中或仍旧辉煌或早已沉寂的地方充满向往,虽然当地的人们可能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如我在此处一般干枯而重复,需要一部旅行文学。
生活永远需要那些拆开塑封、兑现向往的时刻。这便是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