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我去了一趟长春旅游。
住在长春红旗街边上的一个万达公寓的民宿里。这个万达公寓就是一个商住两用房。
我第一天进去的时候惊呆了：我进电梯，电梯里挤满了人，除了我之外，其他所有人不论男女都纹着花臂。
然后我发现，这个公寓楼就是当地精神小妹和精神小伙的一个典型的据点，已经形成了一个楼内的小社会。这个公寓一共 33 层，每层 20 几户，里面有着大量的隔断和群租房，有数十家美甲美睫店，两家楼内小卖铺，数个纹身店和几家小时房酒店，楼下有一个万达广场，公寓的对面是长春最新潮的商场“这有山”。
精神小妹和精神小伙在这里可以形成吃喝玩乐住全面闭环的日常生活，这给了我一个近距离观察东北“精神文化”的好机会。
一周的生活下来，我发现至少在长春，我遇到的这些精神小妹精神小伙，其实已经不是“治安不稳定因素”了，而是“治安不稳定”这一文化背景的表演 NPC。原因很简单，因为过去几年严格的打黑除恶，让真正的黑老大不是在牢里，就是跑三亚去了。
剩下的这些每天抽烟、喝酒、烫头、美甲、纹身，一个月换 8 个男女朋友的小混混们，虽然确实是“从正道”（上学）上跌落出来，但已经没法误入歧途了——歧途已经不存在了。
和他们喝酒聊天，发现他们连打架都不太打得起来，因为没有真正的“大哥”罩着，一旦打起来就铁定要进去。而且圈子太小，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两波人摇来的人经常互为前男女关系，也就站在街口骂一骂，放放狠话，就完了。
在经济层面，只能说短视频里的那个传言是真的——4 个人凑 8 元吃一碗凉粉，3 个姐妹共拼一杯奶茶是真·常态。这也就造成了“谁微信余额里有正数。谁就是今天的大哥”。
这个群体的重要经济系统之一是精神小妹钓大哥，大哥给钱，小妹养小伙。钓大哥的方式有很多，有卖自己视频的，有在酒吧陪酒的，有真的出卖肉体的，还有做仙人跳的。
这也导致了这个群体极为混乱的男女关系（耍朋友平均可能不超过 2 周）实际上并不是情感滥交，是跟着这个“女友/男友”真的吃不上饭了，不得不换人。
他们这个群体里也有“上岸”，或者说退圈。最理想的退圈，可能就是突然发一笔横财（因为不可能攒钱）买一套万达公寓里的房，可以拿来做民宿（我租的应该就是这种），从此就可以不用出来混了。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呢，因为只要请他们喝酒，他们就什么都会说。我今天请喝酒，请吃饭，我就是今天的临时大哥，自然是问啥说啥的。
聊完之后我反而觉得有些乐观，因为他们并不坏，这说明“把他们教坏”的人已经被抓进去了，这是之前扫黑除恶的硕果。
他们现在只是一群在停滞的时间里，跌出主流轨道，进入真空地带的普通人——一群厌学或者真的学不进去，父母又无力管教的人，试着扮演那片土地上曾经走第二条轨道（黑道）的人。
你让他们重新回到主流轨道，学习，考试，进修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实际上他们就是被那个轨道淘汰出来的，“不是那块料”的人。
如果有一个新的，向善的，积极的第二条轨道出现，他们似乎完全可以重新成为“祖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