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熬夜看完了巨人完结篇。闪着银光的立体机动装置从初中的QQ空间划过马莱空中艾伦巨大的白骨，收放之间十余年。

在第90话之前，巨人的主题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下对上的反抗。

哪怕内容格局一直在扩充，从与巨人斗到与人斗，再到引入历史、政治等等更宏大的话题，但剥开表皮，前中期所有篇章都是一次换着花样的以下反上。

因为巨人吃人，所以人打巨人，开篇是生物链的以下反上。打宪兵团，清余党，女王上位，王政篇是社会权力结构的以下反上。玛利亚之墙夺还战，性质演变成国家势力之间的以下反上。捉女巨，打凯超，审墙教，找地下室，始终贯穿的是信息差的以下反上。

每个篇章都如此引人入胜，以下反上的主题也立了大功。

巨人不遗余力地渲染了主角团在多个层面里“下”的地位：力量，知识，经济阶层，社会地位，国际关系，科技水平，历史解释权，种族正当性。又不惜笔墨地在他们身上附加了各种人类美好的品质：勇敢，智慧，团结，坚定，谨慎，自省，百折不挠。

观众的共情被引爆了。大家眼巴巴地追漫追番，盼着主角在千辛万苦之后，能拿回他们早就应得的东西，包括自由，也包括知情权，生命，发展，尊严。

这也是为什么一大批巨人粉丝后来如此厌恶贾碧的原因：拜托，你明明是“上”诶，凭什么摆出一副“下”的姿态？

你最多是少了点主流的承认，那边帕岛人可是天天生存威胁，随时惨死巨口，你怎么有脸喊出“要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去”，那句只属于主角的台词？

然而观众情绪暂且不论，贾碧这个人物确实承载了巨人后期的核心主题，也就是作者在90话之后一直在做的事情：模糊上和下的界限。

当视角切换到马莱，观众发现原来上中也有下，原来上之外还有更上，原来当初上对下的侵略、压迫、对无辜生命的践踏，在下反抗的过程中也不得不做。

这是一次极大拔高巨人立意的尝试，代价就是创作难度的陡增。被害人自己也拿起屠刀之后该如何面对曾经的加害者？非人的力量该怎么终结？如果历史注定在无尽的斗争中轮回，那么真正的“上”究竟是谁？

观众也许可以接受很多答案，但作者没有描述好他给出的答案。为了一条虫子、尤弥尔没来由的爱和艾主席的自导自演，真的值得牺牲主角团曾经那些弥足珍贵的“下”的团结、“下”的决心吗？观众们产生疑问。

解构先前建立的价值，这个方向本身没有问题，甚至在巨人这部作品里会让众多粉丝喜闻乐见。可如果要凸显世界的无常无奈，地鸣之后关键的落脚点必须是：人类的斗争没有胜利者。

而阿尔敏、阿妮一行全须全尾，西装革履，在甲板上吹微风看风景或许顺便还能谈个恋爱，实在太像一群胜利者了。艾伦、三笠、兵长、韩吉、希斯特利亚、沙迪斯、马迦特、皮克希斯，那么多比他们付出得多的人都比他们牺牲了更多，真怨不得被观众嘲讽世界尽头是马莱绿卡。

我还是更怀念前期的调查兵团，对外有遮天的巨物，对内有群众的不解。每一次局部最优解都败给片面的信息，狼狈到连同伴的尸体都无法保留。敌人瞒天过海，主角还要三省吾身，为曾经打败的巨人、做过的实验而良心有愧，哪怕那是他们为了活命唯一抓住的稻草。

没有都合主义，没有机械降神，只有身上背负的前人和敌人的生命，向海发动每一次沉重的进击。

但，怀念归怀念，我绝不同意网上所谓“巨人应该截止在第90话”的说辞。在我心里，没有马莱篇的巨人不是完整的巨人，谏山创依然是本世纪最天才的漫画家。如果要评选动漫作品中的世界七大奇迹，进击的巨人必须榜上有名。

至于结局，他以一己之力，挑战了“人类如何和平共处”这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哪怕失败也是堂堂正正的失败，是属于调查兵团的失败。

在漫画结局发布时隔一年半后再看动画，也真的很难再把结局称为失败。动画新加了不少更柔和的分镜铺垫，可哪怕没有这些，最开始的震惊和不解也已经被磨掉了不少。看着屏幕上的“The End”，发现心里更多还是感动。

我只是突然回想起每个月巨人漫画更新时贴吧里百家争鸣的盛况，知乎大神显微镜追漫抠出来的每张三十二分之一画幅的伏笔。回想起自己有多少次因为巨人而浑身发抖，不管是因为人类的胜利，心爱的角色的离去，还是只是和同学对剧情理解不同而吵到面红耳赤。

他们都再也回不来了。

以此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