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我来了一位女助理，老板朋友的家人，某211师范艺术类专业，28岁，一个即将破产的富二代，做过生意，现在出来体验生活，名字叫培培。
助理长得白白胖胖、生龙活虎，九斤肉有十斤反骨，我有接近一半的焦虑来自于她。
她来第一天，我看她坐我门口的椅子上，穿一身黑，目中无人的往脸上扑粉，白的像贞子。
见我过去她蹭地站起来，由于动作过于复杂差点摔倒，随后做了一个七上八下的自我介绍，完事后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又忘了！
我说你看你功课没做好吧，跟谁干活都不知道。
她说我只知道你姓周，我说我不姓周，她说那你姓张，我还没来得及纠正，她说你先别说，我一会儿自己去打听，对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说我要求不多，话不要太多，不要撒谎，手机和微信不要调静音，她说我知道，手机要二十四小时保持通话，你加班我也要加班，还要帮你订餐、拎包，出门给你占座，有没有别的？
我看她说得极其一本正经，像是有那么一点准备，我说不用跟我加班，不用帮我订餐，不用二十四小时开机，正好相反你下班了就可以走，同时下班后不要打扰我，我下班一般不接电话。
她说就这？我说是啊，她说那多没意思，我说你一开始就帮我做一些准备工作，例如对接、交接、转述、记录，偶尔代我出外勤等，比较简单也比较琐碎。
她瞪大了眼睛说我不懂你们这一行，万一转述错了怎么办，我说就算错了我也能听懂，她说错了你也能听懂，你怎么不上天呢…
她那句“你怎么不上天呢”说的很小但还是被我听到了，我说下班后给你三本书，关于一些业务和行业知识的你一个月看完，她说看不完怎么办？
我说没有看不完，就给你一个月，下个月还有其材料，她说看不懂怎么办，问你啊？我说看不懂先不要问我，除了我，问谁都行，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讲……
我对她没报什么希望，本来我不太需要助理，老板的意思是让我先带带，做一段助理，能干什么干什么，干不了就转岗或者走人！
中午跟老板吃饭，我说这个女助理好像有点傻不拉叽的，老板说她可不傻，她家里就没有傻的！
我说她不是学艺术的么，这活儿她能干么，而且她名字叫什么“培培”，她应该叫赚赚，我们这行图的就是个吉利。
但我一想学艺术好像特么也行，我们干的就是人和人、人和钱，钱和钱的艺术。什么是艺术，简单地说就是乱七八糟，搞不清状况，无法名状，这么一想她也算是对口了，猛然安慰了自己一把。
下午我说我叫你“转转”吧，叫培培感觉不太讲究，她嬉皮笑脸地说叫啥都行，叫我猪都行，我说为啥叫你猪？她说我胖，能睡，爱吃，叫猪有福！
能睡、爱吃、胖…我算是明白她为何把生意干倒闭了，心里隐隐有种不够祥瑞的预感！
第二天，电梯碰到她，她一边跟我打招呼一边往脸上补妆，电梯门开后，她发疯似地冲出去，我感觉整层楼都在颤抖，跑了一半又回来把掉在地上的鞋穿上。
我脑子嗡了一下，我说你平时也跑这么快，她嬉皮笑脸地说其实不快，快了裤子容易崩线，我说什么裤子这么容易崩线，她说就是我以前卖不掉的那些裤子…
中午忙晚了，她也没吃饭，我请她下楼吃了肯德基，我说我对你其实还有个要求，她看着桌子上的餐，柔弱地问道：你是让我少吃点吗？
我说不是，不至于，她说那我就放心了。那天中午她吃了七成，我就喝了一杯可乐，吃了两块，剩下被她干了七七八八，没吃完的她打包回去说留着下午饿了再吃…
下午我看到她把头埋在桌子上啃鸡翅，我凑过去说你好歹一富二代，上个班怎么饿成这样，她一边把骨头吐在纸上一边说，P的富二代，我上辈子其实是个饿死鬼。
过了一会儿她下楼看我在楼下抽烟，她大叫说你也抽烟啊！我说你干嘛去，她说我去点两杯咖啡，给你也点了，我说我很早就不喝咖啡了，她说你喝什么，我说喝开水，她说不应该啊，你应该喝酒才对！
我说要喝酒我只喝茅台，她说茅台好喝啊，我也喜欢，我说你还喜欢什么，她说喜欢吃肉，除了人肉没吃过，啥肉都想吃！
第二天上午，她溜进来，往我面前放了一瓶飞天茅台，价值3000多一瓶，这场面我真没经历过！
我说你哪儿来的，她说她自己屯的，我说我其实不怎么喝酒，昨天说着玩的，她说没事你喝吧，我说你这行为，你是让我喝，还是让我进去？
她四周看了看说，晚上我请你吃饭，一起喝！
下班后她喊了几声我没答应，她走了。刚下楼她突然串出来说等你半天了，你再不来，我就上去找你了！
路子确实有点野，不去是不行了，她提前点好了五个菜。上完菜她边吃边说你吃啊，是不是没你喜欢的，这都是硬菜，我说不能喝酒，她说我知道你今天不能喝，茅台我放起来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她说你中午吃药我看到了！
虎是虎了点，人还是聪明的。我随便吃了些，剩下的被她干了七七八八，她说你吃胖点身体就好，我说你身体好么，她说不好，一饿就生病…
两个人磨合了一个月，人还行，工作流程也熟悉了，依然没什么深度，但也摸到了一些东西，书也看完了，我问她看不懂的有多少，她说太多了，你也别给我讲，讲了我也听不懂。
我说你想干吗，想的话要用心看，我给你看的都是最基础的，她说想干，我说虽然你现在干的都是一些简单的工作，但我还是希望你深入一点，要不然你跟不上我啊。
她说反正是肯定跟不上，我就负责帮你咬人，你让我咬谁我咬谁，我还会打架，说完她伸出她的手，做抓挠状，龇牙咧嘴。
我…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说我们有组织有体系有团队，用不着你帮我打架，更不用帮我咬人，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了我特么自己会咬！
她说我咬合力好，我属狗的，我真的属狗，我哥属猴的，天天被我咬。
我看着眼前这个28岁的、高大威猛的、颇具英雄气概的成年女子，一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我说你说的这些远远不够，我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你干不出来，我们可能就没法一起工作了。
她为难地说，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我说没有没有，完全没有，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又不是我带过来的，你怎么会给我丢人，你只会给自己丢人，她说你这是嫌弃我了呗，你这么说好无情。
我说这有什么无情的，本来我就不需要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助理，我现在带你，你累我也累。
她说你无情，无义，你看你胳膊，毛都不长，我说它不长我能有什么办法，她说身上没毛，办事不牢！
我说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原话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看你嘴上也不长毛，我说我让你说我了么，她说反正你就是看不上我呗，给你丢人了呗！
我也没理她，晚上她打来电话说，利率和汇率那一章，内容太多了，看的好难啊，能给我讲讲么。我说你手机上有应用商店么，她说有的，我说里面能找到百度吗，旁边有下载按钮么，她说行吧。
第二天，她小碎步跑到我面前：你们这也算挺不错的公司，为什么会招你这样的人？
我说我什么人，她说下属向你请教问题你都不理，花钱请教都不行。我说我下班了还接你电话算是够意思了。
她说但那我真的不懂啊，我说没让你懂，通读一遍就行，就是亚洲银行行长都不一定说自己懂，以后遇到具体案例我再给你讲有什么问题？
一点点鞭策还是有用的，后面相处十分融洽，双方互相增进了了解，对具体问题充分交换了意见，她虽然有点神经大条，但也也比较积极，总体配合良好，为人仗义，孺子可教。
直到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她发了一个微信，说要请假，微信我没看到，她电话打了过来，说自己过敏，第二天要去医院看看，我随口问了一句：哪儿过敏了？你好不容易把工作理顺，你不在好多事我接不上啊。
她说我过敏的地方我不方便给你说，我说那你别说了，明天去看看再说。她说跟你直说了吧，我胸过敏，我明天拍给你看！
我特么…谁特么让你拍给我看了？你怎么虎了吧唧的，她愣了一下说，我是说明天把化验单子拍给你看。
我特么……单子我也不看！
她返岗后，我抽时间跟她做了一些重点辅导，辅导后再上手也有了一些默契，简单的事情一点就透，也有了一些助理的样子，也开始学着judge我了。
但让我疑惑的是，自从她来了以后，我感觉我的活儿越来越多了，每天都在被她支配，摸鱼的时间变少了，这特么让我觉得很累。
昨晚我给她发了微信，我说我明天上午有事不来了，顺便给她交代了一些工作。
她没回我！我说培培，你看到了回话！
我又发了一条，收到回复，转转？
培…培总？您看到了么？我跟您请个假？
她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你不要没事请假，你请假了那么多事我找谁去？你这不是耽误我工作吗？另外晚上不要跟我汇报工作，我一般不看手机！
我说培总啊，我朋友生了孩子啊，在医院，我得去看看啊！
她说你刚说谁，你朋友？我说是啊！她说生了孩子？我说是啊！她说生的是你的孩子？我说不是啊，她说那不得了，不批，你还有其他事么，我说没有啊，她说挂了，我说行啊…
无情、无义、无言以对！
至今还记得两个月前，刚跟公司签完新的对赌协议，老板问我还有什么想法，我开玩笑说给我找个助理吧，老板说行，什么要求？
“温柔一点吧，有点经验，脑子够用就行…”
老板说小事，给你找个眼疾手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
我满怀期待地等了许久。第一次见女助理，我问她你都会干啥？她说我是啥都想干，但我干啥啥不行。
我说你不是眼疾手快么？
她说我左眼620，右眼800，吃饭挺快！
我说你不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她说不是，我是上得房梁，下得澡堂……
肠子毁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