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常看到一些关于结婚登记、新生儿登记再创新低以及离婚率飙升的新闻,除了韩国这个即将消失的表率所带来的恐慌、人口减少对经济的影响等因素之外,我个人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首先,年轻人敢于不结婚,或者暂时不结婚了,说明社会、经济、人类种群等外在因素对年轻人的压榨(这词好像有点儿不好听,但我一下子也想不出别的词)越来越失去作用了。年轻人开始注重自己内心的感受,而不是盲目地依照惯性扛起“上一辈的期望”、“婚育带动的经济发展”、“传宗接代或者人类种群延续”等巨大的“责任”。
又过了一波春节催婚潮,催婚的和反抗催婚的花样百出。其实那些催婚的人往往自己的婚姻过的就不怎么样,大部分是低自尊、低价值感的人,“如果儿女到了年龄不结婚,我就没法在亲戚朋友圈里立足了”;或者盼着儿子赶紧给自己找个容易操控的媳妇,自己就可以熬成婆,再去折磨自己的儿媳妇了;或者生活百无聊赖,期盼着孩子赶紧结婚,生个宝宝给自己当玩具,打发这空虚枯燥的老年时光。总之在这种催婚的互动中,孩子作为被利用的一方,丝毫不能从父母的催促甚至逼迫中体会到被爱,反而有一种要被押上断头台的仓皇和恐惧。当然这些催婚的家长丝毫不会反省,孩子对婚姻的抗拒,正是因为不曾在家长的婚姻中看到幸福的踪迹,因此对自己未来的婚姻也看不到什么希望,导致婚姻生活对他们毫无吸引力,甚至还有点儿劝退的效果。
家长们喜欢说:
“一辈一辈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结婚过日子就是要忍耐啊。”
“少年夫妻老来伴。”
“将来你老了病了身边也好有个人照顾。”
…………
忍耐!忍耐!为了老了以后。
当然这种说辞已经越来越不被年轻人接受,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活到老都还是一个问题呢。
家长们需要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自己的婚姻生活过的幸福、和睦,那么不需要催婚,孩子也会热衷于找一个伴侣复制和延续这种幸福的家庭氛围。给孩子树立一个美好的目标和榜样,才能让孩子自愿去追求。
有人感慨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那么矫情,那么敏感,那么多心理问题?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如何如何……其实这一点我的感触还是蛮深的,我妈那个年代(以及之前)很多家庭都是生好几个孩子,我姥姥就是5个孩子,到了我妈这一代,生了两个,但同时代仍然有很多家庭生好几个孩子。从我出生之后,就开始实行计划生育了,80后是第一代独生子女。
假如一个家庭里的父母都是心理不太健康的人,随意对待孩子,甚至对孩子进行精神、身体虐待,而这个家庭里有好几个孩子,那么他们一方面可以分担这种压力;另一方面可以结成团结互助关系,帮助对方消化这种来自父母的折磨;还有一方面就是能够减轻孩子的自我归因程度。比如“虽然父母对我不好,但是他们对我的兄弟姐妹也不好。”这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将负面影响平常化,而不是简单总结为:“所以我是一个不值得被好好对待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家庭是对其中一个孩子特别宠溺,而对另一个或者其他所有孩子粗暴或忽视;还有一部分家庭是妈妈宠爱儿子对女儿不好,爸爸宠爱女儿对儿子不好,甚至拉拢孩子结成阵线联盟互相对抗。这看起来很不公平,然而这样的家庭也无法养育出心理健康的孩子,无论被忽视、被虐待还是被宠溺的孩子,长大后都要面对自己的心理问题,只是问题的内容不一样而已。从这个结果来看,也就没有什么不公平的了。
而在独生子女家庭里,兄弟姐妹之间的这种互相帮助和分担就不存在了。父母所有的黑能量全部倾注到一个孩子身上,而且由于孤立无援以及没有参照,很多孩子会将这种错误的对待方式归罪于自己,认为自己不好才导致父母这样,最终得出一个自己因为糟糕至极而不值得被爱的结论。这些黑能量包括但不仅限于:
父母因为对自己的人生不满就逼着孩子实现父母想要的人生;
父母因为对自己不满就对孩子大加指责、埋怨、羞辱、否定等等精神虐待或者肉体虐待;
父母因为从自己的父母那里没有得到无条件的爱就逼着自己的孩子给自己做完美父母;
父母因为自己缺乏安全感就对弱小无力反抗的孩子实施全方位、无微不至地控制;
父母因为自己缺乏存在感就无休止地、随意地改造孩子、纠正孩子、刺激孩子、干扰孩子。
同时由于这种心理不健康的父母的婚姻生活往往也不会幸福和睦,尤其是孩子出生后,争夺家庭控制权的战役又多了一个战场——孩子,每每因为孩子的事情争吵,于是很多孩子会得出另一个结论:孩子是婚姻的破坏者,如果我没出生,父母的婚姻可能会幸福;而很多父母尤其是母亲会将自己经营不好婚姻又不敢离婚的原因赖在孩子头上:“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跟他离了。”于是很多孩子又会得出第三个结论:孩子是妈妈的累赘。
在一个不健康的家庭里,在上述黑能量和三个结论的加持下,孩子如果还敢结婚,那么仅有的可信理由大概就是“逃离原生家庭”或者“复制一个原生家庭进行拯救”了。即使如此,还要面临“丈母娘非得要的房子”、“天价彩礼”、“陪嫁车子”等等经济难题,以及被这些经济难题戳破的“爱情至上”的泡泡,和那些指望着“爱情”拯救自己脱离苦海,从此走上幸福之路的梦想的破碎。
比如出身普通收入家庭的两个年轻人恋爱四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女方家长要20万彩礼,女方向男方转达这个要求时,男方立刻进入商战状态,提出自己家里给付了房子首付,因此彩礼不能给那么多,要不然女方就得陪嫁一辆20万的车子。然后二人就彩礼、房子和车子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僵持不下不欢而散。观众们可能倾向于站到某一边,掰着手指头算房子首付、后期的房贷,各地彩礼标准、陪嫁标准等等。然而这里面的深层原因却是对“无条件的爱”的需求。男方觉得“你如果爱我就不应该跟我谈钱”,女方觉得“你如果爱我就应该乐意给我钱”。涉及到定终身的关键时刻,每一方都迫切地需要对方证明“你是无条件爱我的”。而这一需求的深层需求则是“你要用无条件地爱我这个行为来证明我是值得被爱的”。
这种依靠外界或者他人来证明自身价值的人,即使结了婚,也不太可能经营出一个幸福和睦的婚姻家庭。他们对生孩子的需求,往往也不会是因为夫妻双方深爱自己以及对方,享受这种美好的关系,从而决定生养一个新生命来延续这种爱和幸福。而是发现从对方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理想父母之爱,因此决定生一个孩子,从孩子身上索取那种无条件的爱。
在很多独生子女家庭里,夫妻二人会争相讨好或者引导孩子,争夺孩子身上那种天然的、纯净的、全神贯注的、无条件的爱。幼小的孩子还没有多少人生阅历和指导思想,便要被逼着给自己的父母做理想父母,并因为父母之间这种明里暗里的竞争而处于两难的境地。如果生了一个女儿,父亲便会利用“异性相吸”的生物法则,与女儿结成一种“越界而混乱的关系”,在妻子面前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对女儿的宠爱、与女儿的亲密,从而引起妻子的嫉妒,甚至可能引发更为严重的后果:妻子因嫉妒而将一腔怨气发泄在幼小的孩子身上。如果生了一个儿子,则是母亲与儿子结成这种“越界而混乱的关系”,孤立父亲,儿子也有可能因此遭到父亲的打击报复。
成长于这种家庭的子女,婚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夫妻的战场,而孩子既要做裁判,又要做战利品,还有可能要做战俘,沦为出气筒。他们有可能认同父母的婚姻模式,自己成年之后沿袭惯例复制一个同样的婚姻家庭,继续这种夫妻之间的终身战役,并制造出心理扭曲的下一代;也有可能对婚姻家庭、生养孩子心怀恐惧,从而抗拒结婚生子。
最近又出现一个备受关注的新闻:女性终身无孩率接近10%。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惊慌失措的评论。例如“没有孩子的人生不完整”啦,“都不生孩子怎么改善社会老龄化问题”啦,“自己老了病了没有孩子伺候一定会后悔”啦,“没人送终”啦……总之孩子就是拿来使用的。而一部分无孩之人为了减轻这种恐慌,会拿另一些社会新闻来说事儿,比如“生养了6个孩子没一个给父母养老的”,“一个月跟儿子要100块养老钱都不给”,“80岁老父亲被赶出家门住大街”,与其养出这些白眼狼真不如不生……两方吵的不亦乐乎,都把自己的人生押在孩子身上。
某个群体需要女性生孩子,至于生几个则是随着时代需求的变化而变化;家庭需要女性生孩子,至于生几个可能随着公婆和丈夫的需求而变化;有一些女性需要生孩子,因为她没有能力靠别的途径挽救婚姻,或者提升自己的家庭地位。女性在这种需求之下成为生育工具,生育成了一种生产力。然而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人,不是个工具。人与工具有一个本质的区别,那就是人有“意愿”。当一个女性违背自己的意愿,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而勉强怀孕生育,一方面她不能接纳这个新生命,不能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耐心和爱去呵护这个新生命,而是很有可能将自己被迫生育,以及对自己生育过程中所遭的罪,统统发泄到孩子身上。当然这种发泄的行为可能是无意识的,有一些妈妈在发泄之后又会心怀愧疚,于是幼小的孩子便生活在妈妈“一会儿暗黑大魔王,一会儿给个甜枣吃”的乱世之中。
当一个妈妈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怀孕生育,那么在整个生育的过程中就会需要庞大的、源源不断的、随时随地的外在能量支持,例如比平时更加迫切地向老公或其他家人索取爱和关照,并且要对方立即付诸行动,来得到一些爱的滋养,支撑自己完成这个生育的过程。这种需求的强烈程度远远高于正常心理状态的孕妇。有一些家庭的男性为了自己的孩子,会尽量满足孕妇的需求,而另一些家庭的男性,可能也不是出于本意要这个孩子,于是便将这种需求视为一种负累,拒绝或者逃避。那么,对于本身就不是出于本意怀孕生育的女性而言,因为他人的意愿而怀的这个孩子,最终成了自己的责任,只能自己承担,导致这些本身就缺乏内在支撑的女性陷入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境地,并由此生出满腹的怨气,至于这些怨气最终会发泄到谁头上,那就可想而知了。
有很多妈妈对于自己怀胎九月生出来的这个新生命并不亲近,有些甚至是发自内心地抵触、嫌恶。不愿意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而是要推给爷爷奶奶:“这是你们想要的孙子,你们自己带。”有些妈妈在养育孩子方面得不到公婆或者自己亲生父母的帮助,也没有能力雇保姆分担,只能自己带孩子,这种迫于无奈的养育,和“迫于无奈的怀胎”一样,会让妈妈持续地处于一种充满委屈和怨恨的心态中。而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又会经常激发妈妈自己的童年创伤,新仇旧恨交织,这个孩子便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些迫于无奈怀孕生子的妈妈很难得到家人的谅解,“当妈妈不是女人的天性吗?”“怎么会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而这些妈妈则会将自己对孩子的不好归咎于丈夫对自己不好,或者公婆对自己不好,但究其根本,是因为这个女人是“被迫当妈”,而不是“自愿当妈”。即使是那些为了挽救婚姻,缓和夫妻关系,或者提升自己家庭地位而生育的女性,他们真正想要的也不是“当妈”,而只是“当妈”所带来的那些“好处”而已。“当妈妈是女人的天性”,就好像“活下去是人的天性”一样,但是如果活下去所面临的痛苦是自己承受不了的,那么有的人也会选择放弃这个天性。
有很多父母觉得我供你吃穿,给你提供住处,出钱供你上学,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然而在这个物质相对比较丰富,流浪儿靠捡垃圾卖钱都能维持自己生存的时代,提供基本的生存条件已经很难让孩子产生感恩了,提供健康的情感环境才会让孩子充满感恩,并且自发自愿地将这种健康的情感坏境延续下去。很多家长由于自身心理健康程度的低下,或者已经习惯于面对孩子时高高在上的独裁者地位,不愿成长和改变,适应这一时代需求,只是习以为常地使用控制的方式养育孩子,老年以后可能就要面对一个情感疏离,抗拒结婚,也不愿与他们亲近的孩子。当然这都是他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只是他们不愿承认而已。
专家们将年轻人不愿结婚的原因总结为:大城市的高房价、房贷导致的生活水平下降、天价彩礼、高额的育儿费用……然后又将这些进一步总结为:现在的年轻人只关注眼前的物质享受,没有长远目标,也缺乏责任感。有的专家提出给年轻人发房子,好像只要减轻了经济负担,年轻人就会争相踏进婚姻的殿堂,并且接二连三地生孩子,于是老龄化社会解决了,生产力增加了,经济带动了,一派的繁荣昌盛!
不可否认,这对于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或者迫切想要提升物质生活水平的年轻人,的确是相当诱人的优厚条件,可能他们会为了这个条件,积极努力地找个人去领结婚证,为了领套房子,或者别的什么物质奖励。然而这些人离婚的话怎么办呢?房子收回?或者判他们去坐牢?婚姻家庭是社会需要的生产力单元,是社会稳定发展的基础,各种举措推动年轻人结婚生子之前,需要先搞清楚婚姻的基础是什么。婚姻不是为了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而是两情相悦的年轻人为了共同创造幸福生活而自发结成的亲密关系。婚姻家庭的稳定长久则依赖于双方都具有比较健康的心理,以及在此基础上的互相帮助和共同成长。发房子发地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关注年轻人的心理成长和心理健康,才是改善这一切的关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