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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的两张脸——《浮世画家》读后感

看完这本书好些天了，还是决定趁着没有忘光，谈一谈感受。

这是石黑一雄的第二部主要作品，时间轴上写于《远山淡影》之后，《长日将尽》之前。写作手法一如他的其他作品，不再絮谈，今天只想聊一些书中我看到的东西。

“信念”在这部小说里是一个高频词。很巧，也是最近读完的《御伽草纸》被称为太宰治“信念的表白”。后者成书于二战期间，而《浮世画家》也同样选择了二战前后作为主角小野增二个人回忆的主要时间区间。当然，我无法根据仅仅两本书之间的牵强巧合去论断这一时期整个日本民族关于信念的态度。但因着这可能存在的联系，倒是令我从《浮世画家》里反刍到一些开始未曾想到的东西。先前看《长日将尽》对此没有太深的感触，现在看来，从《浮世画家》到《长日将尽》，“信念”这个词其实是由明转向了暗，被石黑一雄刻意隐去了。但无论是在《浮世画家》里还是《长日将尽》里，信念对于回忆的引导和修饰都始终存在着，同时也从职业延展到主人公的整个人生，在不同的生命阶段发挥着不同的作用。于是这时我才发现，信念也是有两张脸的。

一张属于勇气。毫无疑问，成为勇气的燃料，这是信念最大的作用。在《浮世画家》中，信念让小野增二在父亲的阴影下选择了画家的道路，继而和乌龟重新拜师，乃至最终觉得该为底层人民做些什么而选择了为军国主义服务的创作道路，即使被视为对师长的背叛，也依然因为“信念”走出了这一步。小野相信“当一个人从内心深处产生信念时，再犹豫不决便是卑鄙的了。”信念支持着他付出艰辛、战胜疑虑，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和崇高的地位。而当战争结束，过去的一切被否定、被清算，嫁女的夙愿与自己社会地位和名誉变化之间的冲突让小野陷入了对过去的重新叙事里。在这一阶段，信念有了第二张脸：逃避者的面具。

戴着信念的这张面具，过去犯下的过错似乎不必去仔细的审视和深刻的反省，因为“怀着信念所犯的错误，并没有什么可羞愧的。”这种认错态度的吊诡之处在于，我知道自己犯下了错误，我承认它，但我并不为此羞愧，因为这是我怀着信念犯下的。认错到此便结束了，毋需去深究、反省并警醒。似乎信念在这样的情境下，成为了个体获得某种内在平衡的捷径，而错误本身是否值得去深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以至于最后也可以说出“我们没有必要过分责怪自己，我们至少为自己的信念尽力了。”认错之余甚至为此有一丝丝骄傲和满足。回忆被小野带着信念以春秋笔法避重就轻的重构，历史与过错像川上酒馆屹立的废墟，渐渐被高楼大厦乃至新的时代所淹没。

除了以上，《浮世画家》中还有诸多值得称道的细节，比如石黑一雄刻画的那一系列人物群像。大概也正如这些在历史大背景变化下，或谢罪、或回避、或遮掩的人物态度所表现出来的，人性这个东西，向来不曾简单过。